腊月三十的晨雾还没散尽,温渡已经踩着棉拖在客厅里转了三圈。红木茶几上摆着刚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春联,洒金红纸上“春和景明”四个大字透着墨香,是温寅去年请老书法家写的。
“哥!胶带呢?”少年扒着电视柜抽屉探头,后脑勺的呆毛随着动作晃了晃(睡觉睡出来的完美呆毛)。
温禾从厨房出来时正撞见这幕,手里还端着两碗刚温好的小米粥。他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袖口规整地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而直。“在玄关柜第三格,”他把小米粥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彩绳和福字,“先把糯米酒喝了,妈说驱寒。”
温渡趿拉着拖鞋跑过来,抓起碗咕咚两口就见底,舌尖还沾着桂花蜜的甜。“哥你看这个!”他献宝似的举起张倒福,金粉蹭在鼻尖,“去年贴在阳台,结果被风吹跑了。”
温禾抽了张纸巾替他擦脸,指腹擦过少年温热的皮肤时,温渡下意识往他手心蹭了蹭。“今年贴牢点。”他说着拿起另一张福字,指尖刚触到边缘,就被温渡一把攥住手腕。
“那我贴高处!”少年仰着脖子,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比你高一厘米也是比你高。”
温禾无奈地笑了笑。他比温渡大一年,却比温渡矮了一点,从小到大温渡总爱踩着他的脚背够书架顶层的书,或是扒着他的肩膀摘院子里的石榴(一定是温渡给压矮了)。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沈妒裹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哟,两个小的都醒了?”她摘下围巾露出精致的锁骨,目光落在温禾身上时柔和了几分,“小禾贴春联呢?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沈妒姐,”温禾抬眸时眼尾微微弯起,“你刚回来先歇着。”
“沈妒姐,那你帮帮我呗~”温渡道。
“谁要帮你啊。”沈妒转头看见温渡举着春联蹦蹦跳跳够门楣,当即皱起眉,“温渡你能不能稳重点儿?春联歪了!”
温渡手一抖,福字“啪嗒”掉在地上。他气鼓鼓地回头:“沈妒姐你吓我!”
“自己站不稳怪谁?”沈妒弯腰捡起福字,指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去把梯子搬来,我来贴,别在这儿添乱。”
温渡还想顶嘴,被温禾用眼神制止了。少年悻悻地去储物间搬梯子,嘴里小声嘟囔“就知道欺负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客厅里的人听见。
沈妒忍不住笑了,从包里掏出个精致的锦盒递给温禾:“给你的新年礼物,上次去江州看见的。”
温禾打开盒子,里面是支竹制书签,雕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谢谢沈妒姐。”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竹面的纹路,目光诚恳。
“沈姐我呢?”温渡扛着梯子出来,看见锦盒眼睛都直了。
“喏。”沈妒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袋水果糖丢过去,“橘子味。”
温渡接住糖纸拆开,酸得眯起眼睛,却还是含在嘴里舍不得吐。沈妒这副双标模样他早就习惯了——给温禾的是苏州手作书签,给他的是十块钱一袋的水果糖;温禾的衬衫永远熨得笔挺,他的校服袖口沾着墨水;连秋姨炖的冰糖雪梨(沈妒盛过来的),温禾的那碗都比他多两颗蜜枣。
可他从没真的生过气。沈妒打小看着他们长大,怎么说也算半个长辈。她对温禾好,是因为温禾总把自己裹得像颗硬糖,只有沈妒能看出他藏在冷静下的细腻。
“梯子放这儿?”温渡把铝合金梯子架在防盗门旁,踩上去时晃了晃。
“我来吧。”温禾伸手想扶,却被温渡按住肩膀。少年站在最高阶,比他高出小半个头,鼻尖几乎碰到门楣。“哥你看,我快够到顶了!”
温禾仰头望着他,晨光从楼道窗户斜照进来,给温渡毛茸茸的发梢镀上金边。少年穿着亮黄色毛茸茸的居家服,像颗饱满的柠檬糖,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
“往左挪半寸,”他轻声指挥,看着温渡认真调整春联位置,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少年也是这样站在梯子上,结果踩空摔进他怀里。
“贴好啦!”温渡跳下来时带起一阵风,手里还攥着卷胶带,“哥你看歪没?”
温禾后退半步打量,墨字在红底上舒展得正好,横批“阖家安康”四个字稳稳当当地悬在门楣中央。“很正。”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掌心沾了点金粉。
厨房传来秋意浓的呼唤声,温禾应声过去帮忙。温渡踮脚往厨房看,能看见温禾站在料理台旁的侧影,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透着股稳妥劲儿,切菜时刀与砧板碰撞的节奏都均匀得像钟摆。
“温渡!过来剥蒜!”沈妒倚着门框喊,手里还把玩着糖纸。
“来了!”少年不情不愿地应着,路过客厅时看见茶几上的仙女棒,眼睛又亮了。那是前几天他和温寅去菜市场淘的,满满一大袋,闪着七彩的光。
温禾端着切好的藕片出来时,正撞见温渡蹲在地上数烟花棒。少年的手指划过一根根裹着彩纸的棒子,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是星星的,这个会转圈,哥你看这个!”
“先把蒜剥完。”温禾把瓷盘放在餐桌上,目光扫过少年脚边的蒜皮,“妈说年夜饭要做蒜香排骨。”
温渡立刻满血复活,抓起蒜瓣就往桌上磕。沈妒靠在厨房门框上看,忽然笑出声:“小禾你这招真管用,他跟猫似的,给点吃的就听话。”
温禾没接话,只是拿起温渡剥得坑坑洼洼的蒜,用指甲轻轻划开蒜皮,再一捏,完整的蒜瓣就滚了出来。温渡看得眼睛都直了,凑过去想学,结果指甲被蒜汁辣得通红,委屈巴巴地往温禾胳膊上蹭。
"傻。"沈妒递过瓶护手霜,语气嫌弃,眼神却软了,"用这个擦擦,不然辣得睡不着觉。"
温渡刚拧开盖子,就被温禾接了过去。哥哥的手指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挤了点护手霜在掌心搓热,再轻轻握住他的手揉搓。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却总因为打球蹭破皮,虎口还有道上周和陆野抢篮球时留下的小疤痕。
“哥你手好暖。”温渡小声说,任由温禾的指尖穿过他的指缝,把护手霜揉进每道纹路里。
沈妒轻咳一声转过头,假装研究冰箱上的便签。温寅早上出门给老邻居送年货前写的,字迹遒劲:“记得给小禾煮姜汤,他上周淋了雨。”
客厅的挂钟敲了十一下时,许多踩着点来了。许多拎着个巨大的保温桶,微胖的脸上红扑扑的,“阿姨!我妈做的酱肘子!”
“慢点跑!”秋意浓从厨房探出头,鬓角别着朵刚摘的腊梅,“小心撞着桌子。”
温禾正在摆碗筷,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两个少年挤在阳台玻璃门前,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密谋什么。许多凑过来给他搭把手,圆脸上堆着笑。
他们仨在学校住同一间宿舍,许多睡靠门的下铺,温渡总爱半夜爬起来挤温禾的床,说是宿舍空调不够暖。开学的时候总有家长来帮帮忙,铺个床收拾个东西什么的,许妈是东北人,健谈,再加上住的近,没几面就和秋意浓熟了。
许多嘿嘿笑起来,摸着肚子往厨房瞅:“阿姨做了粉蒸肉没?我闻着味儿了。”
温寅这时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副新写的春联。“刚写的'梅开五福',”他把红纸递给温禾,眼里带着笑意,“老书法家今年没来,只能我献丑咯。”
温禾接过春联,墨汁还带着微温,“爸写得很好。””他认真地叠好放进抽屉,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字里的春意。
温寅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转向阳台。温渡正扒着玻璃门朝里喊:“爸!晚上放烟花记得穿厚点!”
“知道了皮猴。”温寅笑着应,转头对温禾说,“下午带你弟弟去趟爷爷家,把这盒糕点送去。”
温禾点头应下,刚转身就被温渡拽住胳膊。“哥我们现在就去!”少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去爷爷家那条路有卖糖画的!”
在明州,大街小巷卖糖画的可少见。
“先吃饭。”温禾无奈地看他,“妈已经把糖醋排骨端出来了。”
果然,温渡的注意力立刻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勾走,拽着他就往餐厅冲。沈妒跟在后面笑:“这性子随谁呢,跟个小馋猫似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