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府，院中迎春花将开未开，屋内侍女拿着衣物，忙忙乱乱，似在收拾包裹，书桌前却有两人对坐着，一人执笔，一人研磨，与那些忙乱的身影相反，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感。
“够了，我才写几个字，你倒是磨了这许多墨。”
“习惯了。”男子轻咳一声，停下手，却仍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女子，看着看着，忽又起身，倾身向前，刮了刮她的鼻子，“沾上墨水了。”
“不会罢。”她有些狐疑，将笔搁下，让丫鬟取了镜子来，细端详了一会儿，也不及先将镜子放下，便没好气地掐了那人一下，“作弄我！”
“我可没有，刚是有墨水的，不过被我擦下去了而已。”
“你瞧我信吗？”
“信。”男子笑开了，趁女子不注意，将她抱坐在了怀里，“写好了罢。”
“差一点，就好了。”她下意识回答，而后又拧了下那人胳膊，不算收着力，听得人“斯哈”一声，方才顺了气，从人怀里起身，“都是你捣乱，且让我先给樊姐姐的信写好了，一会子还要去和父亲母亲还有先生辞别呢。”
不过，他们到林府时，时间也仍不早了。
肖归在用过晚膳后又去看了看俞平。黛玉则在房中榻上坐着，听赵敏细细嘱咐途中之事，知道她担心自己，便耐心听着，只是慢慢地，却觉出些不对来。
“妈似乎知道许多江湖市井之事？”
“怎么，不行吗？”赵敏猛然被问，掩下心虚，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道：“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岁数，总要比你知道得多一些。”
“是吗？”黛玉仍觉有些奇怪，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便又挨在赵敏身边听她说话，只是到底说得多了些，她昨夜被闹腾得，后半夜方才睡下，这时便有些困乏，便只将好四处逡巡着房内，好让自己更精神一些。
只是这一看，倒是又生出了些奇异之感，无它，房内整洁得过了分。
却不是说赵敏往日过于随意，只是这房间看着，不大像是常住人的样子，远得不说，只比一月之前她来时便大有不同了。
常用的棋盘收了起来，曾经被赵敏随意放在桌上的书也不见了踪影，还有，她常用的剑，也没有挂在原来的位置。
实在是，有些怪异。
这样想着，她也便不再坐于榻上，而是假作活动身子，来止住瞌睡的模样，一面应着赵敏的话，一面在屋里看得更仔细些，而后，便不觉走到了衣柜前，深吸口气，翻开个口子，不算大。
“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赵敏，拉住作乱的手。
任务失败，黛玉抿唇，抬头，拾起个笑看向赵敏，道：“我记得母亲有一件青绿色的襦裙，母亲不喜欢那颜色也未穿过，不如就给女儿罢，这个颜色现在穿倒也正合适，我正想翻翻呢，谁知母亲就过来了，倒吓了我一跳，难道是舍不得不成？”
“哪有什么裙子，我怎么不记得了。怎么，肖归那小子还少了你几件衣服不成？倒来翻我的旧衣服，羞也不羞？”
“哪能啊，他哪里敢少了我的。”黛玉解释了一句，假作罢手的样子，却在赵敏转身后，立刻打开了柜子。
里面整洁如新，无需黛玉细看，便可知赵敏往日里常穿、常用的衣物都不在这里了，只有几个包裹摞在里面。
“玉儿。”赵敏叹了叹气，回身，瞧着黛玉惊疑的神色，还未曾解释，便听她问道：“母亲也要出门？可是同父亲一起？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她并非觉得赵敏不能自己出门，只是包裹都已经收拾妥当，但她却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便不大对了，无需细想，便知道其中有隐情。
而看着赵敏的神色，她觉得母亲似乎不想告诉自己。她这般想着，便已听得赵敏说道：“我只是要自己出门玩一圈，哪有那么多事。”
“可是与父亲生气了？”黛玉接着问，“他欺负你了？我去同父亲说。”
“诶，你这孩子，要去说什么，回来。”
赵敏扶额叹气，正喊着人，外面却已传来了林如海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急？”
“父亲。”黛玉定住脚步，看向林如海时，眼圈还有些泛红，虽未落泪，但说出口的声音却明显有些哽咽，“父亲怎么可以让母亲独自出门，还想偷偷地走。”
“我自己出门玩，带着你父亲这个拖油瓶做什么？”
“那你为何也不同我说，这般准备，分明是想要等明日我们离开后偷走罢。”
“怎么叫‘偷’走？”赵敏忍不住敲了黛玉额头。
“不是偷走又是什么？”黛玉看着林如海和赵敏，只觉他们二人的眼神竟都有些躲闪，声音有些发颤，“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难道是你们感情不睦，想要分居？”
“……”
“还是，早就已经……”
房中安静了一瞬。
“其实，也是该同你说的。”赵敏先开了口。
林如海见此，略顿了顿，便沉声道：“玉儿，随我来。”
黛玉见他们的模样，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抓着赵敏的袖子，跟在林如海身后，往书房走去，待进了屋门，见他让丫鬟都退得远了些，而后关上门，熟练地将书架上的一本书抽出，整个书架随之移开，露出一面光洁的墙来。而后又轻敲了三下，那面墙竟渐渐露出一扇小门来，里面正是一间密室。
“随我来罢。”林如海拿起一颗夜明珠，先进了门。
“是。”黛玉应声，但嗓子却有些发紧，她感觉到赵敏抚了抚自己的头发，但却也好像有些僵硬。
“这，这是……这怎么可能。”
黛玉看着面前的排位，上面赫然写着贾敏二字，周围收拾得很整洁，上面摆放的瓜果还很新鲜，显然是常有人来祭拜的模样，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她不由有些发寒，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呆愣了片刻，又抬头看向赵敏，微弱地摇着头，“不，不可能。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母亲，母亲她……”
“玉儿，你母亲她在你六岁那年就不在了。”
“不，我不信，”她转而看向赵敏，求助似的，道：“妈，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这一定是假的。”
“玉儿。”赵敏蹲下，将黛玉拉到怀里，握着她的手，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感觉她气息平稳了些，方才道：“还记得前两年，我们一起看过一个灵魂寄生的话本吗？”
“嗯。”
“和那个故事差不多。你，你亲生母亲她临走前，她……”
赵敏也有些哽住，再解释不下去，手攥得紧紧着，碾压出白色的痕迹来。
“玉儿。”林如海出声，也未见他们拉着站起来，而是随着一同屈膝坐在地上，拍了拍黛玉的肩，忍着情绪，看了眼黛玉，又移开视线，“五年前，你母亲病重，忽而好了起来，我们以为是她身体好转，其实……”
“她不在了，但还是爱你的。”
林如海委婉地将此前的事情和盘托出，他以此句结尾，视线放到贾敏的排位上，眼圈发红，目光却是说不出的柔和。
“我，我知道了。”
黛玉低头，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但是屋里的人也不强求，赵敏更只是深吸了口气，“你陪陪她罢，我们在外面等你。”
“……好。”
赵敏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一下，过了片刻又放软了力道。
密室的门没有关，但他们却自觉走到了书房外面。
门里门外两个空间的人各自沉默着，黛玉跪在排位前的蒲团上不知过了多久，再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方才稳住了身形。
待出门时，学着林如海的动作，将密室关了严实，再出门时，等在门外的人也多了一个，黛玉扫了一眼他的神色，便也知道他已被告知了这件事。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再次看向赵敏，走到她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妈这次出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玉儿？”
赵敏的声音带了些不可置信。她没想过要将此事瞒住一辈子，如今黛玉结了婚，她便犹豫要如何告诉黛玉这件事情，但又不知她知道真相后将要如何，心下烦闷，方才决定在黛玉出门后再独自出门散心，并没有定好回来的时间，但她也确定自己是一定会回来的。毕竟，这些年相处下来，她确实把这里当了家。
但今日突然和黛玉挑明，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竟当真生出了一些不自信来。
“我能有两个母亲心疼，也算，是我的幸运罢。”她把头埋在赵敏肩上，闷声又问道：“妈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个月罢？”
“嗯。”她应声，又在赵敏的怀里看向林如海，问道：“爹爹有什么打算？”
“我就在这里了，有……敏儿在这儿，再和你先生下下棋，钓钓鱼也便罢了。”
“那，爹爹和先生还有……母亲，等我们和妈回来。”
“诶，好！”
林如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哭包黛玉被赵敏嫌弃地扶起来，送到肖归怀里，自拿出了帕子，装作不在意似的，在脸上擦了擦。
月光之下，庭院深深，相期来日。
真得说再见咯。
至于if线，大概会看情况另开一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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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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