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盏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什么叫死了之后进宫……？
吕阳雄脸色难看，似乎在揭开血淋淋的伤疤，手上的茶杯越攥越紧，竟然“喀”一声碎成了几片。
他松开手，眼睛盯着碎片，道：“我原是江州镖局走镖混江湖的，老婆虽是农家女，但岳家向学，供着一个哥哥读书，期盼考了功名能荫庇家人。”
难怪他身手不凡，原来是镖师。
林云盏静静地听着他讲述，不多话。
吕阳雄眉头紧皱，继续道：“当时我要押送一批货物去隔壁州府，便让老婆回娘家住。我离家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发现岳家被屠戮殆尽，无人收尸！”
林云盏睁大了眼睛。
吕阳雄愤恨地咬紧牙关，握着碎片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多方调查才知道，是大舅子无意中发现了秋闱的秘辛，一根筋地去揭露科举舞弊，才引来杀身之祸。”
科举舞弊！林云盏心跳加速，这正是他要调查的事情！他忙问：“如何舞弊？可有证据？”
吕阳雄稍稍平复了一下怒意，道：“江州近几年出现了一个名为风匣社的势力，手眼通天，能提前取得科举所用的试题，收取天价，只有富贵人家买得起，完全堵死了寒门学子的路。我大舅子机缘巧合得到了风匣社的一本账簿，都是向高官行贿的条目，其中最大的一笔支出写的是皇宫。”
林云盏呼吸急促：“账簿还在吗？”
“在，大舅子将账簿藏在了我的镖车上。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吕阳雄声音沙哑，但眸子亮得骇人，“小林子，你现在在皇上身边，你……你能帮我吗？”
林云盏郑重点头：“这件事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做，只是你为我添了极大的助力。你将账簿藏好。”
“我省得。”
林云盏思索了一番，既然这个风匣社最大的势力在皇宫，那他就可以有方向性地枚举一下。想着想着，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等等，那你老婆既然已经死了，怎么还能进宫呢？”
吕阳雄抿嘴：“收尸时，我发现老婆背上缺了一块皮。那个位置，是一块花形的胎记……被他们割走了。”
林云盏大骇，太畜生了。
“我辗转得见风匣社秋末时向皇宫进贡的单子，上面列了一面名叫‘清音’的鼓，小字写着‘取自美人皮’，后面对图案的描述跟我老婆的胎记一模一样！”说着，思及爱妻成了一面供他人赏玩的鼓，吕阳雄眼中闪过泪光，愤恨至极。
林云盏眼眶湿润，小声道：“所以你说的找老婆，其实就是为了找这面清音鼓？”
“对。”吕阳雄脸上闪过一丝颓败，“但是我寻找至今，并未发现踪迹。你也说了，她不在任何一座宫殿里。”
林云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坚定道：“也有可能某个宫被我忽略了。吕阳雄，你不要放弃，总能找到的。”
吕阳雄阖目，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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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盏拿着东西从寝房出来，刚拐进露天的正院，便发现查公公正在教训杨善，左顾右盼的，好像在等谁。
他一见林云盏露面，立刻露出恶意的笑容，嘴里指桑骂槐地说着污言秽语。
“有些人就是贱胚子，就是得教训。”查公公骂着杨善，眼睛却黏在林云盏身上，“别以为一时的权势能保得了你一世。”
说完，一鞭子抽在了杨善背上。
林云盏知道他想惹怒自己，不想搭理，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杨善，你看看你，卑躬屈膝地讨好没有心肝的人，有什么用？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林云盏脚步顿住。
“我看啊，卑劣就卑劣呗，宠你的上司说出卖就出卖了，交好的朋友，都连累多少次了。啧，非得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啧啧。”
林云盏面无表情地走向查公公。
查公公脸上露出兴奋地笑容：“唉哟，这不是低等太监林云盏嘛，对本掌事调教下属有何指教啊？”
杨善拉拉林云盏的裤子，小声道：“小林爷，莫要置气。”
林云盏什么话都没说，用尽平生力气往查公公脸上来了一拳。
求仁得仁，这是查公公要的，那林云盏就给他。
“操！”查公公没有预料到林云盏这么直接，他捂着鼻子，两条鼻血从指缝流下，“来人，将他送去慎刑司！”
素食局内无人敢动，就连一向跟在查公公屁股后头的裘九九也挪开了视线。
查公公往左右一看，怒极：“来人啊！”
依旧无人响应。
林云盏一笑，也喊道：“来人。”
鲍富转了一圈眼珠，第一个走上前，应道：“小林爷有何吩咐？”
他站出来后，吕阳雄、卓福也做出听命的手势。越来越多的人默默地站到了林云盏背后，就连裘九九，也犹豫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查公公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人，气到颤抖：“你们可是我素食局的人！是我麾下的人！竟敢！竟敢！”
林云盏“呵”了一声，似乎极为满意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懒懒道：“查公公，今时不同往日了。虽然素食局不跟我林云盏姓，但是嘛，整个皇宫都跟皇上姓，而巧就巧在，皇上给了我收拾素食局的权力。你认么，查公公？哦不，小查子？”
查公公脸色铁青，伸出一根染了鼻血的指头抖着，威胁道：“你等着，我这任命可是摄政王给的。皇上还要听摄政王的话呢！”
林云盏脸色一冷。最后一句话，他不爱听。
林云盏朝查公公的膝盖踢了一脚，冷冷道：“摄政王又如何？我要是开口，他们哪一个敢反对？”
管他呢，先胡说八道把气势立起来！
“你！”
林云盏忽然觉得将时间浪费在查公公这样的小人身上实在乏味得很，顿时失了兴致，撇嘴道：“鲍富，你们几个将小查子送去慎刑司，就说对皇上不敬。”
“好的，小林爷。”
“林云盏，你敢？我可是摄政王任命的素食局掌事！你这颗狗屎！你没有证据，你罗织罪名！”声音逐渐远去。
林云盏掏了掏耳朵，总算清净了一些。有的时候，借势比证据更重要。
他弯腰将杨善扶起来，对素食局众人道：“从今天起，我以皇上的名义任命杨善为素食局掌事。杨公公原先便位同二把手，也懂管理事宜，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眼中充满热烈。这几日受到查公公的折磨，早就暗暗期盼有人整治。如今他们也有大人脉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小林爷，是他们素食局出去的！
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句：“我们听小林爷的！我们是小林爷的人！”
众人开始齐声喊起来。
【我也是小林爷的人！】
林云盏：你又不听我话，靠边去。
林云盏连忙止住他们激动的口号。
激动是激动，爽也是爽的，问题是，回去该怎么跟秦风憩交代啊……
头痛，回去就认错：皇上，不好意思我坦白一下，刚刚用你的名头搞了一项人事任命，我现在能得到你穿越时空的批准吗？
而且今天还是他跟秦风憩和好的第一天，转头就这么干，会不会显得他太恃宠而骄了？不对，呸呸呸，什么烂词……
养性宫里，秦风憩听着灵岩的汇报，正在写字的笔一停，脸上闪过一丝兴味，笑道：“他用起朕的名头倒是爽快。”
狼毫上泅满的浓墨倏地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
秦风憩缓缓落笔，继续将刚刚没写完的字完成，最后一笔弯钩利落得像一把匕首，那几笔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死”字。
他收了笔，脸上还残留着稍许笑意，漫不经心地道：“那个姓查的，进了慎刑司就别放出来了。”
“是。”
末了，秦风憩又补一句：“别弄死了，免得阿盏问起来不好交代。他呀，太容易心软了。”
-
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林云盏就被李勤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小林子，都快卯时了，你还敢睡！难不成还想让皇上等你？”李勤拍拍林云盏的脸，想让他清醒些。
林云盏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回了句：“我那活儿，卯正才上工呢，早着。况且，我五分钟就能完成起床洗漱早饭一条龙……”
“说什么胡话？”李勤唠唠叨叨，急得替他穿起衣服来，“皇上说要带你上朝，你忘了？”
林云盏霎时清醒，对哦，要上朝，还是他提出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来，总算齐整地在卯时出现在了养性宫门口。
这时，秦风憩也正好穿好朝服，走着四方步出门。孙禄全掀开厚重的门帘，将大氅披在他身上。
秦风憩看了林云盏一眼，语气平淡地道：“随朕来。”
林云盏应下。暗暗腹诽，秦风憩在人前还是挺能装的，一口一个“朕”，把本质小白兔的短尾巴藏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前往御撵的这几步路，早有宫人将积雪扫净，还专门用炭火烘干，走起来干干爽爽，似乎有残余的热气。
秦风憩踩着轿凳上了撵，林云盏则规规矩矩地站在撵的旁边。
没想到秦风憩从上面探出头，对着林云盏抬了抬下巴，道：“你，进来服侍朕。”
林云盏一本正经地答道：“是，皇上。”
实际上进了御撵就吊儿郎当地调笑：“皇上想要我怎么服侍？”
秦风憩眼神清澈地拽过他的手，团在手心，笑道：“替朕暖暖手吧。”
林云盏看着秦风憩那双明明比他还要暖上好几度的手，感到一丝荒诞。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风匣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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