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人的视线在林云盏和秦风憩二人之间徘徊了一阵。
她明明看见皇上脸上那一瞬间的裂痕了，为什么要装作冷落林云盏的样子。
待林云盏离开后，冯贵人不解地问：“皇上，林公公可是做了什么事惹您不快了？为什么要晾着他？”
秦风憩冷淡地放下圈在冯贵人腰间的手，双腿一夹马腹，驱策马儿前行。
为什么？自然是手段。
老和尚教他驭人的手段，便是要冷热交替，始终掌握先手，保证自己拿住牵马的缰绳。
前些日子捧着、宠着林云盏，那是为了诱他沦陷，但若是过了度，任他抢了缰绳，才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热过头，该到冷落的时间了。
“驾。”秦风憩感到手中缰绳攥紧，勒着皮肉。
冯贵人坐在马上，无处着力，在剧烈的动荡中仅仅抵着秦风憩的腰，惊呼：“皇上——”
腰间的接触一瞬间让秦风憩生出了烦躁的感觉。他想到那日在床上恶作剧般架在林云盏身上，而林云盏则拘谨地抵着他的腰，便是这般触感。
那时他心中一荡，生出怪异的感觉，竟有些流连忘返。
“吁。”秦风憩停住马，“你下去。”
冯贵人一愣，似乎不明白秦风憩在说什么，人前甜言蜜语的皇上，人后直接换了一副面孔。
秦风憩再次冷冷地重复：“下去。”
冯贵人不敢停留，从马鞍上滑下来，她怯怯地说：“皇上今晚来臣妾这儿吗？”
秦风憩顿了一秒，道：“来，自然来。”
说完，马鞭飞起，消失在冯贵人的视野。
-
林云盏离开的时候，沮丧地发现自己似乎“失宠”了。
或许人很难抵得过新鲜感。秦风憩虽然待他如旧，但曾经让林云盏无比心动的那份“独特感”似乎已经消失殆尽。
他失魂落魄地跟着带路的江鱼往暴雨梨花阁走去，也不知道秦风憩让他到这儿来是干什么。
“小林爷，就是这儿了。”
“嗯。”
江鱼瞅瞅他的神色，宽慰道：“小林爷，我看皇上待您的恩宠一如既往啊。”
“嗯。”林云盏依旧耷拉。
“对了，刚刚吴王殿下派人递消息，喊您今晚去他那儿喝酒。”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这儿不用等着。”
林云盏走进暴雨梨花阁，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园子，位于整座甘泉行宫的东南角。
园子里景致普通，但是没有人影，看不出来秦风憩让他来这里的目的。
“有人吗？”
又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林云盏狐疑地逛到主殿，再次喊道：“有没有人啊，是人是鬼都出来认识一下。”
喊完，他听见“吱呀”一声令人感觉酸掉牙的木头摩擦声。
接着，他又听见轮毂转动的声音。
昏暗的主殿里出来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头，此人须发皆长，眉眼犀利。
“有人。”
林云盏不知眼前人是谁，但按照宫里的规矩行了个礼，试探问道：“敢问阁下是？”
“钦天监监正。”
“啊？”林云盏呆了一秒。原来眼前人才是真的钦天监监正，当初被秦风憩冒用了身份。
想到钦天监高塔里的那段日子，顶光照得灰尘翻飞，秦风憩只是封七，不是朝堂诡谲中的皇上，那时多好。
“林云盏，你学什么专业的？”
沉浸在回忆中的林云盏被冷不丁地一问，嘴巴比脑袋还快地回答道：“我学计算机的……”
老监正眉头紧锁：“你怎么学计算机的，八竿子打不着啊。”
林云盏顿时回神，随即他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么诡异，眼睛圆睁，道：“你你你怎么听得懂？你也是穿的？”
“对啊。”
“靠北！”
“我不仅是穿的，我还是系统的前主人。”
“我靠！难怪系统说你身上的磁场不对劲。哥们你咋回事啊，怎么丢了系统来祸害我……”
“说来话长。”老监正叹气一声。
林云盏伸出手，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认识一下，我是k大计算机系林云盏，现在是太监小林子。”
老监正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苦笑道：“我是k大的教授赵诚垣，现在是钦天监老赵。”
林云盏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赵教授，你哪个院的啊？”
“我教历史的，研究方向是宦官政治。”
林云盏的脑回路通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了！
他穿越前在图书馆里找的大部头历史书，就是研究宦官那本，作者就叫赵诚垣！这算什么，始作俑者难道就在眼前？
“我去，赵教授，你知道我穿越前正好看了你的书吗……”
赵诚垣用二指捏着下巴作思考状：“还挺合理的。我失去系统前，对继任者作出了一定的限制，我要求系统找的下任主人要继承我的衣钵。”
“继承衣钵？赵教授，我只是拿你的书当枕头而已……”
赵诚垣满脸无辜：“那你选我的书不选别的书，也算一种缘分啦。总之，你来这里助我了。”
林云盏想晕倒。有这样无耻的前任才会被训练出这样无耻的系统吧。
【宿主，大宝贝一！点！都！不无耻！】
得了，你认不出前主人了吗？不如你回他身上去吧，放过我，还我正常人身体。
【什么前主人，听不懂。宿主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主人。】
赵诚垣道：“你现在挤眉弄眼的就是在跟系统对话吧？”
林云盏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对。”
“好吧，系统任务是不是让你收集秘闻？”
“是。”林云盏深呼吸，“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真的说来话长……”
林云盏抓狂：“说来话长也给我说清楚了！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惨，我完全不介意让你也经历一遍，哪怕你是老乡还是我们学校的教授！”
“好好好，林同学你不要激动。”赵诚垣举起双掌安抚。
“快说！”
“呃是这样。这个朝代曾经湮灭在历史里，我通过阿那塔沙漠里出土的竹简拼凑了故事，但是细节缺失太多，于是自愿以灵魂的方式进入这个世界的倒影里寻找秘闻。”
“等等，所以系统说的‘自愿’的灵魂是你？补全后世学术的也是你？”
“对，理论上来说，是的，就是我。”
林云盏拳头紧了。
“林同学，你不要生气嘛。”
林云盏问：“那后来系统怎么易主了？”
“噢说到这个我真是气死，我进来的时候是有金手指的，凡是我写下的事情都有成为真实事件的潜力，但是必须由当时的皇帝念出来才能成真。”
“……我嫉妒了，我继承系统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用的金手指。”
“好用个鬼！林同学，你是不知道，当时那皇帝是个锯嘴葫芦，一个字都不肯念。第一回我骗他读了‘给我一千两黄金’成真后，他超级警惕，基本不愿意给我念，我这金手指有跟没有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当上了钦天监监正，也就是国师，装神弄鬼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
“说重点，系统是怎么剥离的！”
“哦，后来敌国叩门，要皇帝以身殉国，那锯嘴葫芦一根筋儿真的站在城门上往自己胸前插了一刀。”
“啊？”
“啊什么啊，他没死，不过离死也不远了。我赶到的时候骗他说了一大堆话，挑挑拣拣地捡出三个字‘我没死’，金手指生效让他活下来了。”
“那皇帝是先帝？”
“不是。那皇帝活了之后说他本来就要死的，出家做了和尚，皇位禅让给侄子了。现在的小皇帝就是那个侄子的儿子。”
“好复杂……”
“对啊，超复杂。反正改了挺多历史的，系统也崩溃休眠，从我身上剥离出去。我呢，我回不去了。等到现在我都成老头了，唉。”
两人相视无言，唏嘘不已。
林云盏道：“那现在怎么办？”
赵诚垣诚恳道：“其实你收集完秘闻我也能回去，全靠你了。目前进度多少？”
“30%多一点。”
“那还有好久啊……”赵诚垣哀嚎。
“知道难你得帮我啊。”
“我懂，我今天找你其实本就打算给你一些建议。”
林云盏眼睛一亮：“你说。”
“我把蝴蝶效应之后改变的一些历史告诉你。首先，小皇帝本该独当一面，成了一个仁慈的君主，所以你要剔除摄政王和太后这两个挡道的。”
林云盏心下一安，这倒是和他正在做的事情相同。
“其次，你不要太过靠近小皇帝。”
“什么？”林云盏心跳一急，难道连赵诚垣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我是说，小皇帝的秘闻，你暂时别探究，先解决主要矛盾，也就是摄政王和太后。”
“哦。”原来不是那个意思。
“第三，我跟你说，你能不能帮我教训老和尚？”
林云盏翻了个白眼：“这跟收集秘闻有关系吗？赵教授你不要夹带私货啊。”
“……年轻人的脑子转得真快。”
“好了，还有没有别的要说？”
“有。”赵诚垣招招手贴近林云盏，“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收了小皇帝这个魔头？”
林云盏皱眉：“你在说什么东西？刚刚还在说他是个仁慈的皇帝，现在又说他是魔头。”
“我……嗨，我的意思是……嗨，算了，你当我没说。”
“赵教授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都是老乡了，还不坦诚就说不过去了吧。”
赵诚垣连连摆手：“为了你好，真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云盏狐疑地扫了他好几眼，悻悻地放弃。
两人又唠了一会，见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林云盏先行离开，前往吴王的园子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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