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从浴室出去的时候,杨梦一正在给吹头。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她身旁,接过吹风机,也接过吹干头发的任务。
杨梦一没有回头看她,但顺从地松了手,由着对方动作。
“不用吹太干,我们待会去阳台坐着吹吹风。”
“好。”
罗颂自己的发尾仍落着水,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的流,但她并不在意,只认真地一手拨弄眼前人的发丝,一手轻晃风筒。
长头发要想吹干,得费些时间,好一会儿后,她用五指耙了耙杨梦一的头发,已经干了约莫七八分,才终于揿停了吹风机。
“你先去阳台。”罗颂的手绕到了她的脸颊边,摸了摸她的耳垂。
但杨梦一站起身来,却只拍拍仍带着她余温的座椅,示意罗颂坐下。
罗颂从善如流。
杨梦一学着罗颂先前的动作,细细给她吹头发,很快,不长的短发就近乎全干了。
她这才将电源线缠在吹风筒上,将它放回抽屉中。
随后,她又抽出几张纸巾,包在罗颂湿了的领口上,微微用力抓了几下,等纸巾染上绵软的湿意,布料也干了几分后,她才将纸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里。
“走吧。”她说。
罗颂起身,牵着她的手,往阳台走去。
此刻正是夕阳时分,天空黄澄澄一片,像有人往上头掷去了一管又一管橙黄色的颜料。
那画布承不住这样多的颜料,有些直直往下落,落在房顶上,落在草木间,天地万物仿佛都染上些金黄色。
落日同样温柔地笼罩在这对爱侣身上,杨梦一和罗颂的双眸都像被点燃了的火苗,黄簇簇,亮晶晶。
她们静坐在露营椅上,仍牵着手,眺望着被远处楼宇割成块的夕晖。
楼下有放学归家的孩子在大声笑闹,有奔跑的脚步声与长辈急急的叮嘱声,两人只听着。
她们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好像只是为了虚度光阴而不动不言。
“还怕吗?”罗颂问。
当天边最后一丝亮色完全消失,她才扭头,望向身旁的人。
杨梦一沉默半晌,如实道:“怕。”随后又补充,“但好像没那么怕了。”
罗颂很轻地笑了笑,手指在她掌心里挠了挠,“会好的。”
“嗯。”
杨梦一没有在撒谎,也并非在善意的敷衍,她是真切地相信罗颂的话。
就像她说自己怕,但又没有那么害怕了一样。
如果罗颂深入地问下去,她甚至能准确地告诉她自己最害怕的时刻是她望着罗颂,而罗颂没有察觉,仍旧望着罗志远与宋文丽的瞬间。
她没有回应自己的那几秒,是杨梦一无限接近被抛弃的几秒。
但罗颂没问,她也没说。
两人不想出门,也不想吃外卖,罗颂从冰箱冷冻层拿出上回房东给的水饺,盛了半锅水,打燃煤气灶。
等水鼓咚咚沸腾后,她才往里面下饺子。
杨梦一抱着她的腰,扒着她的背,“你用汤勺搅一搅,别粘底了。”
罗颂依言,乖乖地一直搅着。
沸腾的锅子带起一室的热气,罗颂觉得自己也被蒸出了汗。
她偏头闻了闻衣服,随后动动肩膀,“学姐你别抱了,我出汗了,”
杨梦一不撒手,反而埋头在她的背上深吸一口气,“不要,又不臭。”
罗颂愉悦地勾了勾唇,没说什么,只由她继续抱着。
夤夜时分,罗颂挨靠着床头,一手捧着书,另一手在蜷着身子已然熟睡的杨梦一身上轻拍着。
罗颂拍得不规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杨梦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身子,好在她大概也不会介意。
一室安宁,带着些融融的平和,让罗颂心底的忐忑平歇了不少。
虽然依旧睡不着,但她也不烦躁。
不过,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必将引爆另一枚炸弹。
大概是某种血脉相连的心有灵犀吧,罗颂正想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震了震。
她动作一顿,随后将书随意地放在被子上,拿过手机,摁开屏幕。
新消息来自于家庭群,是爸爸发的。
“找个时间,叫上她来一趟,大家聊聊。
她没有问爸妈怎么这个点还没睡,也不再担心被他们发现自己这个点同样没睡。
她只回了句“我问问她”,便将手机塞到了一边,不再思考这句隐含对抗意味的回答,在他们那会激起多大风波。
方才的平和与宁静骤然被打破,碎成很难再被拼起的片块。
罗颂敛着眼,抿着唇,似是在出神。
她静坐了很久,才终于熄灭台灯,窝进被子里,贴上恋人的背,试图入睡。
罗颂应承得干脆,但却不知怎么对杨梦一开口。
她企图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提起这个这个很不合理的请求,但遍寻未果。
于是,在某个饭后散步的夜里,她俩正十指紧扣,走在公园的小道上时,罗颂冷不丁将话问了出口。
杨梦一应当是很惊讶,所以很久都没有说话。
罗颂不想为难她,私心里也并不希望她去,于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补充道:“可以不去的。”
杨梦一终于摇了摇头,“去吧。”
她说:“总不能一直只有你在打这场仗,我躲在后面,像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吧。”
罗颂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没等她张嘴,杨梦一倏地就换了话题。
“罗颂,”她唤道,“你有想过如果没有遇到我。你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罗颂拖长着嗯了一声,犹豫着,想找出最精确的话语,“应该过着同样稳定但很无聊的生活?”
“嗯?”杨梦一偏头,望着她的侧脸,“什么意思?”
“就是,我还是会读法律,打篮球,参加比赛,实习然后等待毕业。”她笑笑,“但是这一切都会因为没了你而变得无趣,就只是按部就班地度过人生而已。”
罗颂扭头,回视着她,嘴角噙着笑,但又很认真,“我一直都觉得你是生命赠予我的礼物。”
“什么啊。”杨梦一的心猛跳了跳,脸庞被笑意浸染,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还会喜欢女生吗?”
“你是想问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成了世俗认为的喜欢男人的‘正常女人’?”罗颂缓声道。
杨梦一点点头。
“没有这个可能。”罗颂仍笑着,但语气坚决,“学生时期,我看到男生总有种不屑的情绪,甚至偶尔会变得刻薄,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现在才明白,大概就是不合。”
“你的出现只是让我的爱恋有了具体的形状,知道从何而来,又要去往哪里。”她的声音很轻,“所以,不要因为和我相恋而感到罪恶。”
“……求你。”最后的话,罗颂几乎将声音全部吞掉了,是以杨梦一并没有听得很清,但想要问询时,对方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杨梦一将疑惑丢到脑后,同样认真地思考起来,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罗颂脸上笑意渐深,没说什么,只牵着她的手继续走着。
夜晚的小公园里,有穿着校服的小孩们在追逐打闹,也有带着音箱的阿姨们在跳广场舞,健身器材上还老当益壮的老人们将胳膊和腿抡得飞起。
罗颂在一片热闹与烟火中,将心底的话又往深处藏了藏。
她想,如果她们的相爱真的是罪行,那么犯罪者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罗颂清晰记得,自己是如何先动心,随后处心积虑地靠近,最后将人拐到手。
所以这并不是杨梦一谁说的什么一个人的战争,而是只有她一个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杨梦一不知道正牵着自己的手漫步的人,此刻脑子里正在写认罪书。
她忽地想起最初的话题,于是转头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接下来这个周末?”罗颂回得很快,丝毫看不出异样。
“好。”杨梦一干脆道。
反正早晚都要挨这一刀,那宜早不宜晚,她想。
罗颂其实并不淡定,至少,远没有她在杨梦一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和。
从确定这周六两人一同回家起,不安的情绪经常会悄悄冒头,在罗颂的心头耀武扬威。
罗颂要花费许多气力与时间,才能将不安驱逐。
这样反复的情绪让她疲累。
但罗颂很快发现,工作是她情绪的阻隔器。
认真工作时,所有的情绪便都会自然消失,在大忙一通后,她甚至会有种诡异的轻松感。
就像不安在长久的等待中,被耗尽到连余波都无法掀起一丝风浪。
她也说不清究竟是自己工作将情绪从这具身体里抽离,还是工作时真正属于自己的心性会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总归是件好事。
罗颂想,这大概就跟上学的时候,跟有人靠刷题来平复心情是一样的吧。
她也庆幸自己有工作为排解之道,这样下班回家后,还能安下心来关注杨梦一的情况。
但杨梦一,其实也没有罗颂以为的那样不安。
对于这点,她自己也感到惊讶,怎么想都只能归功于罗颂给予的丰厚的安全感。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她走神的时候多了些。
跟同事吃着饭,听着大家聊公司外派的事,听着听着,她就神游天外了。
还是旁边的同事,敲了敲她的餐盘,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说了声抱歉。
杨梦一也依旧没有和朋友们提起这些事情,即使赵老师和萍姐从她偶然的晃神中察觉到了什么并问了出口,但她也只是笑笑说没事。
只要罗颂站在她身边,她就永远不会怕。
啊,一边写一边觉得,她俩的故事好长……
好长……
长到好像写不完……
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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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约一次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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