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菡双手颤抖,抚摸着信封上微微扭斜的字迹,他以前的字都是挺拔有力的,这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绝望给她写下的绝笔信呢?
“阮阮亲启”。
阮青菡用手拂去脸上和眼中的泪,又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打开,把里面的信取出来。
她将信慢慢展开,又看着躺在棺木中了无生气的凌纪,还来不及读信上的内容,双眼又被泪水浸满,她低下头,双肩止不住颤抖,泪散落一地。
阮青菡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些,可是那握着信的手就是在不停地抖,视线也模模糊糊。
这封信她读得极慢、极艰难。
这封信写得歪歪扭扭,更是有多处涂改,实在是与他以往的信大不相同。
“亲爱的阮阮,见信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对不起,阮阮,我答应过你的要安全回来,要教你骑马的,但我做不到了。
你可以怪我,但请答应我,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站在你的身边,哪怕是对你说上一句安慰的话了。
我舍不得你哭。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我好像还没有做好离开的准备。
我没有办法想象,当你再次见到我时,我那破败不堪的模样该如何面对你。
或许我该永远留在这片荒凉的土地。
可是我还是太自私了,明知道会害你难过,还是想......还是想离你近一些。
人死了究竟会去哪里呢?会有下辈子吗?
我希望是有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快快长大,来到你的身边,我们一起赏花,一起逛庙会,一起游湖,一起骑马,一起日升日落,一起静静地坐着也好。
我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些“一起”的画面了。
但是,阮阮,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可以忘记我。
阮阮,阮阮。
我真的要走了,这次不必再为我担心......不必再等我了。
凌纪绝笔。”
阮青菡看完这封信,他涂改这么多,定是有很多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她一边读信,眼泪不受控制得往下掉,一滴泪落在信纸上,黑色的笔迹慢慢晕开。
阮青菡抬起头,泪眼朦胧间,她仿佛看见了他身穿一身白衣正站在自己面前。
看着这信纸上黑色的泪花,她止不住问:“你也落泪了,是吗?”
隐约间,他仿佛又伸出手,想要拭去她满脸的泪,触碰之时,她眼中的泪又不受控制地坠下来,他的身影也随之消散了。
阮青菡一直待在棺椁旁,泪流的太多了,已是干涩得流不出半滴。
她跌坐在地上,神情落寞,如同一只木偶。
老夫人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的手,说:“纪儿是一个好孩子,定然是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悲痛的。”
阮青菡抬起头,眼眶通红,哽咽着问道:“不是说边关战乱已平吗?怎会如此呢?”
“据前线来报,是赤焰国贼心不死,表面上退兵,沉寂一段时间后,派人夜间偷袭,纪儿领兵迎战,在奋勇杀敌时被暗箭射中了要害,陷入昏迷,几经救治还是没有将他救回了,给你的信,怕也是他短暂清醒时写的,真是苦命的孩子!”老夫人说着,又是泪眼潸潸。
身旁的人连忙将她扶起来,一边宽慰她,一边把她扶到里间休息。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人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只剩几个夫人女眷,还跪在着灵堂中。
她们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
“纪儿也真是命苦,还这么年轻,甚至都还没有娶亲,就这么早早地就去了。”她带着些许惋惜之情。
“是啊,只比我们安平大两岁呢。”一位长得更为妖娆的女人一边回应,一边疲惫地捶着酸胀麻木的腿,一双眼睛因为疲惫变得暗淡无光。
但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双眼睛像暗室里被点燃的灯芯亮了起来。
她小声说道:“那纪儿原本准备的那堆满十一个屋子的聘礼,是不是可以给我们安平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女人惊恐地看了看周围,目光在阮青菡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看见她还是先前那落寞的模样,才认为她没有听见,转头说:“你小点声,仔细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虽说他那些聘礼没有送出去,多半以后会用在安平身上,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那两眼晃光的女人也自觉失言,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依然用手揉捏着自己的腿。
阮青菡也没有力气去想、去说,人都已经没有了,其他东西也不重要了。
呵!
聘礼?
聘礼!
是......为她准备的吗?
倘若是,那他还真是一个坏人,一边叫她忘了他,一边又对她很好,好到让她觉得愧疚。
阮青菡垂眸之间,竟被自己身上的红刺痛了双眼。
她惊觉她今日是在成亲。
阮青菡从地上慌乱起身,聊苍呢?他去哪里了?
她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走出将军府,走在了无人烟的大街上。
初春的夜晚还透露出些许寒意,她一个人被笼罩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少师府的大门敞开着,屋檐上还挂着大大的红灯笼,到处挂着红绸,自门前到院中都铺着大红色的地毯。
但此时,夜已深,宾客散尽,这喜庆的布置显得十分的凄凉。
阮青菡抬脚踏过门槛,一抬头便看见了聊苍的背影。
他站在院子中央的红毯上,穿着大红的喜服,府中的人都被他遣散了,没人知道他在院中站了多久。
“聊苍。”
阮青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唤他的名字。
聊苍闻声,如同一潭死水的脸上逐渐泛起了波澜,在转身的片刻,脸上挂起了一抹笑。
“你来了。”聊苍说。
阮青菡一步步朝他走近,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他说,看到他的刹那,她又想要落泪,只有哽咽的声音能代替她的泪水先出现。
“对不起,聊苍,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这是她与聊苍的大喜之日,但她没有办法不去见凌纪最后一面,他们两个都是对她很好的人,也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你没有做错,不要说对不起。”聊苍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在仪仗队遇到护送凌纪遗体队伍的时候,他就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他看到阮阮追出去的背影时,他并不意外。
他也并不觉得害怕,害怕她会一去不回,她曾经让他患得患失,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在无形中给了他许多安全感。
阮青菡在聊苍的怀里,身体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力气,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不会害怕,那颗惶恐的心就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
“我们拜堂吧。”阮青菡说。
“好。”
聊苍将她先前掉落在轿中用来掩面的团扇递给她,他们并排而站。
“一拜天地。”聊苍说道。
他们面对这那高高挂起的明月,一拜。
“二拜高堂。”阮青菡轻声说。
他们转过身来,对着满屋披挂的喜绸,二拜。
“夫妻对拜!”聊苍说。
二人对立而站,目光相接,相视一笑,三拜。
在团扇掩盖的面容下,她红肿的眼睛还带着不散悲伤,但嘴角的笑却又是发自内心的。
“礼成!”
二人双手相执,久久凝视着对方。
“阮阮,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妻子了。”聊苍满目柔情。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聊苍将她搂进怀里,“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阮青菡还依靠在聊苍温暖的怀抱时,她没有察觉周围的景物都动了起来,像是一阵烟逐渐消散在空中。
聊苍看着逐渐消失的天空,逐渐消失的屋宇楼阁,逐渐消失的灯笼红绸。
原来这场不知梦只能到这里了。
随着消散的景物,他也逐渐释怀,只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阮青菡感觉揽在他腰上的手变得无所依着,她抬头却看见周围的景物的变成碎片逐渐飘散开了。
她惊恐地看向聊苍,连聊苍的身体也逐渐消散开来。
阮青菡干涩的眼睛里又重新涌出泪来,她伸手抓住聊苍的胳膊,却只能感受到他在自己手中逐渐流逝。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她的声音颤抖着,明明是询问,听着却像是乞求。
聊苍努力挤出一个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也想一直在这不知梦了,可是这不知梦虽然是他创造的,却不受他掌控,不知梦会根据他的经历进行编织,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是编织不下去的。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阮青菡声泪俱下。
在不知梦里的阮青菡才是纯粹的她,她可以全凭自己的感情去挽留他。可是出了不知梦,她便是神女,她的责任是守护六界的安宁,她要去背负自己的责任,她要如何挽留他?要如何将这句话说出口?
在她的乞求声中,聊苍的眼眶逐渐泛红,一颗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面对逐渐消散的身影,阮青菡急切地想要抓住,她扑过去,但这一次没有结实的怀抱接住她,他彻底消散了,连她自己也在夜色中开始消散了,最后连那滴落在地上的一滴泪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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