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母亲,既全了礼数,又不失谦逊。
云母越看越爱,忍不住又对何观澜道:“观澜啊,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舒儿这气度,这心性,将来无论嫁到哪家,都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不知将来是哪家有福气,能娶到我们舒儿这样的好姑娘?” 她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暗示,目光在何观澜夫妇脸上流转。
暖阁内瞬间安静了一瞬。云父也含笑看向何观澜,显然对妻子的试探乐见其成。
何母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丈夫之前那番剖析带来的阴影,她下意识地看向丈夫。
何观澜端着青玉酒杯,神色自若,仿佛没听出云母话中的深意。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父亲对女儿的自豪与一种深沉的豁达:“嫂夫人说得是,静舒确实是我何家的掌上明珠。至于她的终身大事……”他顿了顿,目光慈爱:“我与内子早有共识。儿女姻缘,强求不得,贵在两情相悦,贵在志同道合。我们做父母的,只盼着她将来能寻得一位真心敬她爱她、能让她展翅高飞、安稳度日的良人。至于门第高低,倒还在其次。只要她喜欢,只要那人值得托付,我何家的大门,永远敞开。”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云母脸上的热切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打着哈哈道:“观澜老弟说得是!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做长辈的,可不就是盼着他们好嘛!”
她心中虽有些失落于未能得到更明确的回应,但何观澜对静舒的看重与开明态度,也让她觉得仍有希望。毕竟,琅青那孩子,论人才家世,哪点配不上静舒?
云父则深深看了何观澜一眼,举杯笑道:“观澜豁达通透,此言甚善!来,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为了我们两家的情谊,满饮此杯!”
“请” “请”!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
云家的回归,势必会给沽州带来不小的风波。
何老心如明镜,云母那番欲明未明的话,看似是真喜爱静舒,可其本质还是想将云何两家利益捆绑在一起。
诚如他此前对何母所说,云家是大家族,根基深厚没错,可静舒的终身大事,却不能纠缠在一个浪荡子身上。
这月静贞带着一双儿女回了沽州,何家顿时热闹非凡。
何父何母每日都是围着两个孩子转,喜欢的合不拢嘴,小家伙嘴甜乖得很,一口一个外祖父外祖母,软糯童声让人听得心软软。
何府-漱玉轩
何静贞坐在藤椅上,膝上搁着一个绣绷,正绣着一方给幼子的肚兜,图案是憨态可掬的鲤鱼戏莲。她神情专注而温柔,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午后。
何静舒则坐在石桌旁,她身姿挺直,一手执书,阳光透过稀疏的藤叶,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双儿女跟着外祖父看锦鲤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姐妹二人,只有春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和蜜蜂偶尔的嗡鸣。
她轻轻放下绣绷,端起手边的温茶啜了一口,斟酌着开口:“舒儿····”
何静舒闻声,从书卷中抬起眼帘。
“这几日……家里热闹,父亲母亲含饴弄孙,你也难得清闲看看书。只是……姐姐瞧着,心里……替你欢喜,又忍不住替你着急。”
她顿了顿,看着妹妹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神,鼓起勇气:“舒儿,你心里头,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什么想法?”
她没等静舒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里是真切的担忧:“你过了年就十九了。寻常人家的小姐,这个年纪,即便没出阁,亲事也早该定下了。姐姐像你这般大时,瑞哥儿都会满地跑了……父亲母亲虽开明,从不催你,可这大好年华,总不能在闺阁里空耗下去呀?”
她想起近日收到的、几乎踏破门槛的云家拜帖,想起母亲偶尔流露的叹息,更想起那个被妹妹干脆利落婉拒了的陆团长,心中越发焦虑:“那陆团长……姐姐也听说了。父亲那般看重他,说他非池中之物,前途无量。姐姐虽不懂军政,但听你姐夫所说,也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可你……你怎么就……”
“姐姐知道你眼界高,心气也高。寻常凡夫俗子入不了你的眼。这些年,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来提亲,都被父亲母亲替你挡了回去,说要看你的心意。可你……”
她看着妹妹那双沉静得如同深潭的眼眸,心中那个盘旋了许久的猜测,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舒儿,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等着琅青?”
何静贞越想越觉得合理,脸上甚至带上了欣慰的笑容:“琅青今年也二十了,在英伦学了五年,想必也沉稳了许多。云家此番回来,明里暗里的意思,谁看不出来?我看啊,只等琅青回来,这桩亲事就是水到渠成!父亲虽然面上不显,可云伯父当年的提携之恩,他心里是记着的,对琅青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姐姐,”何静舒的声音响起,“你错了。”
何静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暖风吹过,紫藤花穗轻轻摇曳。
何静舒的目光越过姐姐,投向院角那株开得绚烂的海棠,声音平缓而清晰。
“我并非在‘等’任何人,更非在‘等’云琅青。”
“琅青……于我而言,是幼时的玩伴,是故交世家的兄长,是记忆中一段……还算温暖的旧日光景。”
她的语气没有半分贬低,只是陈述着一个客观的事实:“仅此而已。”
同样的话,同样的问题,前不久何父也问过,就在陆胜遭受拒绝离开何府后的两天,有军报送来,说陆胜已经带着人马前往北地剿匪,归期未定。
那日是芳梨斋送来时新糕点的日子,何父召静舒前往。
“静舒·····芳梨斋的点心,你小时候最爱吃。今日送来,倒让为父想起你缠着我要买糕点的模样,仿佛还是昨日。”
他看着女儿沉静如水的眼眸,那里面早已没有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是超越年龄的洞明与担当。
这份担当,是他一手培养,也是他如今最倚重的力量。
“为父……近日常思量一事。”何观澜摩挲着念珠,语气带着罕见的直白,“你已年近十九,为父与你母亲,从不曾催促于你,一则知你心性非比寻常,二则……何家这副担子,实也离不开你。”
“可静舒啊,看着你终日埋首于家业、时局,为父有时亦不免自问……是否是我这做父亲的太过自私?是否因我将你视作承继家声的砥柱,过早地将这乱世纷扰、家族兴衰压在你肩上,反而……误了你的终身?” 他声音里带着困惑与一丝愧疚,“陆胜此人……”
何观澜提到这个名字,语气变得复杂:“为父阅人无数,此子确非池中之物。他出身微寒,却心志如铁,胆识谋略皆属上乘,更难得有股子敢打敢拼、锐意进取的狠劲。乱世之中,枪杆子便是话语权。他攀附北洋,步步为营,前程不可限量。若你与他……日后未必不能搏一份泼天富贵,护佑家族。为父看你婉拒,心中实也惋惜。难道……你心中真正属意的,是云家琅青?若如此,为父……”
何静舒静静听着父亲这番难得袒露心迹的话语,她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清明。
“父亲”她开口,打断了父亲的犹疑,“您多虑了。您与母亲对女儿的苦心栽培,静舒从未有半分怨怼。能替父亲分忧,守护何家基业,是女儿心甘情愿,亦是女儿之幸。”
她的目光坦荡而坚定:“至于姻缘……女儿婉拒陆团长,并非因为他不够好,不够英雄。父亲看人的眼光,女儿深信不疑。他或许确如父亲所言,是乱世枭雄,前途不可限量。”
“女儿拒绝他,是因为我清楚知道,他要的,和我能给的,并非同路。”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的婚姻,若不能成为稳固何家根基的磐石,若不能让我继续肩负起这份责任,那么,它于我而言,便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
何静舒看向何老,眼中清醒决绝:“父亲,何家百年基业,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先头是您呕心沥血,往后,便是女儿与您一同担当!您苦心栽育我十几年,授我诗书,教我理事,明我时局,难道是为了替别家谋划?是为了让我成为依附他人的藤蔓?”
她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坚定的弧度:“姻缘之事,命中注定,若是苦寻无果,女儿也不愿迁就,便在何家撑起一片天,佑着姐姐枝繁叶茂,儿孙满堂,也是为何家延续香火····”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何观澜心头。
何观澜喉头滚动,想说些什么,比如“陆胜未必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你终究需要一个依靠”……
何静舒仿佛看穿了父亲未出口的劝解,将父亲所有为陆胜争取的话语都挡了回去:“至于陆团长……父亲不必再言。他若有心,有那份不甘人下的傲骨与志气,自会想着靠自己的本事,在乱世中真正赚下一份与我何家门楣、与我何静舒身份相匹配的基业,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面前。而非是……指望着借我何家的势,攀上青云梯。”
何观澜彻底沉默了。
他的女儿,何静舒,早已不是需要他庇护的雏鸟。
舒儿感情线~太清醒的娃[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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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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