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陆胜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但那股暴戾的杀气却慢慢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为了留下最后一点翻身的资本,为了……那一线或许还能抓住的微光。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沉重得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备车。”
“想办法,递个话。”
“……就说我陆胜……请他云二公子……赏脸一见。”
————
临湖别墅,云琅青在上海的住处。
陆胜跟着引路的侍者,穿过布置极尽奢华的厅堂,走向面朝外滩的宽阔露台。
云琅青慵懒斜倚在一张白色的沙滩椅上,身上穿着舒适的丝质衬衫和长裤,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雪茄,似乎正全然沉浸在这片繁华的景色之中。听到身后传来沉稳却略显僵硬的脚步声,他并未立刻回头,吐出一缕轻烟,才微微侧过脸。
余光里,那一抹深蓝色的军装映入眼帘,笔挺,却似乎裹挟着一丝风尘与紧绷。
云琅青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挥了挥手,侍立在旁的下人无声退下。露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江风送来的、模糊的汽笛声。
云琅青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陆胜身上,那双桃花眼里含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看到一位不期而遇的普通朋友,语气轻松温和:“陆师长,稀客。”
那神情之自然,态度之温和,仿佛近日来那些足以将陆胜置于死地的风波,与他云琅青没有半分关系。
陆胜深吸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云琅青面前,省去了所有虚伪的寒暄,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沙哑:“云二公子。”
云琅青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也遮掩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陆胜直视着云琅青,目光如炬,尽管处于绝对劣势,军人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明人不说暗话。云二公子,我今日来,只问一句,要怎样,你才肯高抬贵手,放过我的第七师?”
“上面已然猜忌,军心已近涣散。若再继续下去,数千弟兄……他们只是服从命令的军人,是无辜的。有什么,冲我陆胜一个人来。”
云琅青听着他这番近乎直白的恳求与承担,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轻轻弹了弹雪茄烟灰。
“陆师长真是……”他拖长了调子,仿佛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化为一声轻啧,“快人快语啊。”
他终于稍稍坐正了些身体,目光落在陆胜那张写满隐忍与刚毅的脸上,像是欣赏一件有趣的猎物。
“也好。”云琅青点了点头,语气轻松,“我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免得耽误大家的时间。”
“既然陆师长会找上我,就说明你还不是蠢到底的人,还存着几分明白。”
“不错。”云琅青坦然承认,甚至带着点欣赏对方“明智”的意味,“你近几日遭遇的种种,资金、军火、还有那些陈年旧案被翻出……确实是我吩咐下去的。我做过的事,从不否认。”
陆胜的瞳孔猛地收缩,尽管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对方如此轻描淡写承认这一切,那股冰冷的愤怒依旧窜遍全身。
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咬着牙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到底要怎样?云二公子,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放过第七师!”
云琅青静静看着他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却不得不强行压抑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掐灭了手中的雪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很简单。”
“你去和静舒说,你与她不堪相配,自愿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来上海这些天,云琅青早已查清了二人之间那纸婚约的来龙去脉。每多确认一分,心头的邪火就烧得更旺一分,手下针对陆胜的绞杀自然也愈发迅疾狠辣。只是他没料到,这位陆师长如此快就找上门来,倒是省了他再费周折。
陆胜闻言,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种被彻底羞辱的暴怒和……一丝了然的苦涩。他盯着云琅青:“原来云二公子绕这么一大圈,布下天罗地网,竟是为了这个?”
云琅青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问题。
“不然呢?”他微微歪头,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打量着陆胜,语气轻佻而倨傲,“陆师长,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要针对你这一个小小的师长?我的时间,可是宝贵得很。”
“要不是静舒执意要嫁给你……”
云琅青稍稍向前倾身,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你算个什么呢?也配让我亲自出手?”
陆胜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双眼睛盯着云琅青,试图从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找出一丝破绽。他声音沉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确认:“你想把何小姐……从我身边夺走?”
“夺?”云琅青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词,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纠正,“陆师长,这话可得说分明些。谁夺了谁的东西,彼此心里,很该有个数啊。” 他的目光轻飘飘扫过陆胜,意有所指,仿佛陆胜才是那个窃取了他珍宝的小偷。
陆胜被他这倒打一耙的姿态激得气血翻涌,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更理智,试图抓住对方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的顾忌:“云公子,若是坦坦荡荡与陆某竞争,无论结果如何,陆某敬你是条汉子,无话可说!可动用这等背后阴私、断人根基的小人作风,未免……太不上台面了!云公子是体面人,自然不想让外界传出这般不堪的流言吧?更何况……静舒……静舒小姐若是知晓了,想必也不会想看到你这般模样吧?” 他艰难说出那个名字,试图用何静舒可能的态度来牵制对方。
云琅青闻言,终于缓缓站起身。他身量本就挺拔,此刻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比陆胜略高一些,目光垂落,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
随后云琅青极轻地嗤笑一声。
他微微向前倾身,逼近一步,那双桃花眼里再无半分慵懒笑意,只剩下冷冽算计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体面?”
“陆师长莫不是忘了?我是商人。”
云琅青:“商人,唯利是图。坦荡也好,阴险也罢,不过都是手段。只要最终能达成目的,旁人嚼什么舌根……我何曾在意过?”
他不再给陆胜任何讨价还价或试图用道德绑架他的机会,语气斩钉截铁,给出了最终的选择题,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我只希望陆师长明白,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你自己去同静舒说清楚,自愿解除婚约,全了她和何家的颜面,也换你和你手下弟兄一条生路。”
“第二,你尽可负隅顽抗,抱着那纸婚约不放。那么……”
云琅青眼神变得幽深冰冷,一字一顿:“人,财,两空。或许……连性命也难保。”
这世间的选择,往往都需要经过血泪的过程。
想得到什么,就必须放弃什么。[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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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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