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信件

在伦敦静园,有一间常年上锁、连最忠心的老仆也不得擅入的房间。

“那是只属于云琅青的画室。”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扑面而来的不是松节油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着时光沉淀、纸张墨香和某种执念的独特气息。

云琅青归国前的一个礼拜,他喝醉后呼唤静舒的名字,伊莎贝拉为他盖好被子出房门后。

(信件内容以叙事展开)

--伦敦,云家别业。深夜。

指针滑过凌晨三点。

伊莎贝拉揉着酸涩的眼角,脚步虚浮地从云琅青的主卧退出来,轻轻带上门。门内,浓郁的酒气混合着男性昂贵须后水的味道还未散尽。

他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唯有那个音节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静……舒……”

又是这两个字。

伊莎贝拉心里像堵着一团湿棉花,闷闷的,带着酸涩的困惑。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不安。

口渴得厉害,喉咙里像有砂纸在磨。她扶着冰冷的橡木楼梯扶手,一步步走下宽阔的主楼梯。

偌大的宅邸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水晶吊灯早已熄灭,只有壁龛里几盏昏黄的夜灯。

她摸索着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干渴,却浇不灭心头的烦闷。

重新上楼时,困倦和黑暗联手欺骗了她的方向感。主卧在走廊尽头右侧,她习惯性往左拐去。指尖触到熟悉的雕花门框,她以为是主卧的门把手,便下意识地拧动、推开。

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黑暗。

伊莎贝拉愣了一下,混沌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走错了。

这是主卧旁边那间管家再三强调过“少爷私人领域,任何人不得擅入”的神秘房间。

鬼使神差地,她竟没有退出去,反而向前一步,跨过了那道无形的界限。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走廊壁灯昏黄的光晕。

伊莎贝拉站在黑暗里,只有窗外花园里夜虫的微鸣和她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她反手在门框内侧摸索着——她记得英国房子的开关通常在那里。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小凸起。

“咔哒。”

清脆的开关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骤然亮起的灯光,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瞬间将房间里的一切暴露无遗。

伊莎贝拉倒吸一口凉气,困倦瞬间被惊飞,只剩下刺骨的清醒。

目光所及,是画。

无数的画。

大小不一,或倚墙而立,或散落在地,或立在画架上。它们像沉默的卫兵,守护着核心的秘密。

画布上,无一例外,都是一个陌生而美丽的东方女子的身影!

靠近门口的一幅,笔触略显稚嫩生涩。

画上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穿着藕荷色的精致小袄,有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乖巧坐在水边的石头上。

画纸边缘,褪了色的墨水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静舒妹妹”。

伊莎贝拉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牵引着,沿着墙壁缓缓移动。

画中的女孩在时光里悄然生长。

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月白色的改良学生装,怀里抱着书本,眉宇间青涩褪去,初现少女的清冷轮廓,眼神带着一丝不易亲近的疏离。

十五六岁,及笄之年的少女,侧影对着窗外,穿着素雅的旗袍,脖颈的线条优美如天鹅,阳光勾勒出她半边脸颊,那清冷中透出的初绽风华,令人屏息。

还有一幅,捕捉的是她在庭院中执伞回眸的瞬间,裙裾飞扬,惊鸿一瞥,仿佛连风都为她驻足。

然而,更多的画作,带着更浓烈的思念气息,显然是留洋后的手笔。

这些画作,风格从早期的写实,逐渐演变到捕捉光影的印象派笔触,再到后期某些作品中近乎抽象的、饱含浓烈情感的色块堆叠……无论技法如何变迁,画布中央的灵魂,永远只有一个。

伊莎贝拉的视线扫过画室中央散落的书籍和堆积如山的信纸。

她蹲下身,捡起一张。

纸张泛黄,边缘磨损,墨迹深深渗入纸背,力透纸背,只有四个字:静舒亲启

伊莎贝拉认得那字迹,属于云琅青。她环顾四周,这才惊觉,地板上、矮桌上、甚至画架的角落,散落着许多同样的信纸,每一张的开头,都写着这相同的四个字——“静舒亲启”。

有些信纸空白,有些写了寥寥数行又被涂改或撕毁,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都化作无法寄出的沉默。

无数未能寄出的思念,在这里堆积如山。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房间角落一个被厚实亚麻画布覆盖的画架上。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她走过去。手指触碰到粗糙的画布边缘,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掀开了它。

画布滑落,露出下面的画作。

依旧是那个女孩,但比之前任何一幅都要年幼稚嫩。

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个活泼的马尾辫,穿着鹅黄色的衫子,正咧着嘴开怀大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阳光洒满她稚气的脸庞,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画面右下角,一行清晰的落款和日期:

念静舒·于1906

1906年。

五年前。

是云琅青刚刚踏上英伦土地不久的时候。

伊莎贝拉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画布重新垂落,将那明媚的笑容掩藏回黑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原来如此。(她想起云琅青醉酒后的呓语,心很痛。)

原来在英国,在她遇见他之前,甚至在更早的、他刚刚离开故土的时刻,这个名字,这个身影,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占据着他灵魂最隐秘、最不容侵犯的角落。

这里的每一笔线条,每一抹色彩,每一张未能寄出的信笺,都是无声的呐喊,都是刻骨的思念,都是……她从未拥有过、也永远不会拥有的深情。

画室里没有一幅她的画像。

一朵娇艳的英伦玫瑰,在这里找不到一丝存在的痕迹。

伊莎贝拉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画架,发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伦敦灰蒙蒙的天空终于透出一点微弱的、青白色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惨淡的光带,恰好照亮了地上那张写着“静舒亲启”的泛黄信纸。

何静舒的目光在信纸上缓缓移动,伊莎贝拉用细致而微颤的笔触描绘出的那个伦敦画室,仿佛透过文字,在她眼前徐徐展开。那些堆积如山的画作,那些力透纸背却未能寄出的“静舒亲启”,那被郑重覆盖的、属于她幼年笑颜的画架……

看到这里,何静舒执信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忽然想起那日花厅中,伊莎贝拉初次见到她时,那双大眼睛里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近乎窒息的恍然。

当时她并未深究,只以为是异国少女初见时的讶异。如今想来,那分明是……亲眼见证了秘密与真人重合后的巨大冲击与无措。

原来,那个看似冲动直率的金发少女,竟怀揣着这样一个沉重而惊人的秘密,跨越重洋而来。她所有的“莽撞”拜访,所有的试探与追问,并非单纯出于嫉妒或挑衅,而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彻底死心、也让这段无望爱恋得以安放的证实。

何静舒轻轻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丝清冽的苦意。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复杂的感慨,甚至……几分真实的佩服。

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异国少女,是怀着怎样一种孤勇,才能忍住这般巨大的发现,独自消化那窥见他人最深情愫的震动与心酸,继而远渡重洋,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国度,只为亲眼见一见那个占据了她所爱之人整个心灵的“幻影”,亲手为自已这场盛大而无望的爱恋,画上一个句点。

这需要何等的决心与勇气。

伊莎贝拉·温莎,并非她最初以为的,只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天真无知的小女孩。

她完成了她的求证,也履行了她的“承诺”,将这个沉重的、属于云琅青的秘密,交付到了它本该归属之人的手中。

何静舒微微定了定心神,指尖翻过一页信纸。

旧事已然明晰,此刻更重要的,是伊莎贝拉在下一页,还想对她说什么。

念静舒 于1906[爆哭]

微凉的晚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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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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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云竹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