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柏易淮的房间里睡，桑蔓书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结果她竟然一觉直接就睡到了大天亮。
早晨醒来的时候，被暗色窗帘挡住的阳光，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渗透进来，淡淡的金色落在地板上。
身处陌生的环境里，桑蔓书却没觉得一丁点别扭不自在，整晚都睡的十分香甜。
把门反锁其实只是她在赌气而已，她心里并不觉得柏易淮会趁人之危，对她做出什么来。
毫无理由的，她就是下意识认为他不是那种人。
空调温度适中，桑蔓书身上盖着薄被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不知道昨晚柏易淮睡的怎么样，那么狭窄的沙发，一定躺的很不舒服吧。
她盯着天花板开始出神。
从前柏家在江城也是声势显赫，风光无两的，庞大到桑家都企及不上。
谁知如此根深蒂固的企业，说倒台就倒台了。
曾经无比矜贵的柏家大少爷，如今却沦落到住这样破旧的小房子，甚至还要自己出去打工，想来，也是挺唏嘘的。
桑蔓书心里生出一股无可名状的忧伤，忍不住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忧伤使她彻底困意全无。
她从床上起来，轻轻打开房间的门，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
客厅里静悄悄的，沙发上空空如也，柏易淮也早已经起来了。
桑蔓书去到外面，刚走没几步，斜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柏易淮正从里面慢悠悠出来。
他微微低着脑袋，一只手抓毛巾，随意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他穿的也很随性，一件T恤，黑色短裤，但看着一点也不邋遢，反而因为身材太好，宽肩窄腰，个高腿长的，成为十分鲜活美好的养眼画面。
柏易淮也发现了她。
“醒了？”他模糊地说了句。
“嗯，”桑蔓书收回自己直白的目光，若无其事状，“我饿了，有没有早餐啊？”
柏易淮往浴室方向走去，声音慢慢传过来：“你想吃什么？”
桑蔓书：“你平时都吃的什么？”
洗漱完毕后，他们出门了。
柏易淮的住处离学校很近，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清晨日光稀疏，过往车辆卷起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打着旋。
各种食物的香味从街边早餐铺飘出来，煎的，煮的，炸的，种类丰富。
跟着柏易淮一起走进了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小店。
店里装潢简陋，空间狭小，四周墙面起皮剥落，桌子上还蒙着一层油污。
桑蔓书微微拧眉，掩住心里的那点情绪，坐到柏易淮对面，视线尽量不落向那些脏污的角落。
柏易淮似乎看出了她此时的想法，冷冷地抬了抬眉梢。
桑蔓书点了鱼丸，水煎包，还有海蛎饼和油条。
东西很快就上来了，一样一样摆满了桌子。
“吃辣吗？”柏易淮从旁边拿了餐具。
“不吃，”桑蔓书抓起桌上其中一瓶调味料，“我喜欢吃酸的。”
说的同时，她手腕一折，毫不客气地往碗里一个劲儿倒醋。
哗哗往下倒了大半瓶，汤水一下子就变了色，柏易淮看着都隐隐觉得牙酸。
桑蔓书先舀了一勺汤尝味道，眯着眼十分享受：“好喝！”
“……”柏易淮再一次感觉到牙酸。
他拆开一次性筷子，也开始吃。
男生食量大，一碗牛肉拌面他几口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对面的桑蔓书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水煎包。
牙齿咬进焦香的薄薄外皮，肉馅带着汁水的香味溅出来。
她吃的一脸满足。
还有海蛎饼炸得也极为酥脆，一口下去就咬到颗粒饱满的鲜甜海蛎，别提多美味了……
见她吃的投入，柏易淮倒是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桑大小姐吃不惯这种街边小吃，会嫌弃地一口不碰。
没想到她胃口这么好，吃了煎包和海蛎饼，还能再继续。
她舀了颗鱼丸吃，可能太急了被烫到，忙“嘶”了声，吐出一小截舌尖，眸间雾蒙蒙的。
柏易淮在心里啧了声，这么毛燥，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天气越来越热，她吃的鼻尖沁出微微细汗，风扇正对着她的方向，头发一下一下被吹起，露出瓷白纤细的脖颈。
柏易淮看的愈发难受，莫名就想直接把她的头发给扎起来。
这时，桑蔓书忽然抬头，带着点无辜的盈盈双眸对上他紧盯着她的视线。
柏易淮轻愣了下，随即蹙眉，换上了一副略显不耐烦的表情：“怎么吃这么慢。”
“煎包还有两个，你要吃吗？”桑蔓书说道，红润柔软的唇吃得红嘟嘟。
柏易淮看了一眼，原本想说些什么，又算了，只是转开视线：“我饱了，你吃吧。”
他低头划开手机，在屏幕上盲目地胡乱点着。
啧，一大早的，怎么就这么热。
上午有课，吃完早餐后，他们便往学校走去。
天空湛蓝如洗，洁白云絮缓慢游动。
时间还早，两人走的不紧不慢。
柏易淮个子高，桑蔓书要仰起头才能瞧见他的脸。
他一只手懒洋洋插口袋，清俊的眉眼沾染着清亮透彻的晨光，侧面轮廓线条被勾勒的十分柔软。
桑蔓书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又一眼。
第一次和他大早上一起出门，并肩走在校园里，心情莫名的跟着轻快起来。
走到一间便利店门口时，桑蔓书忽然丢了句“等我一下”，就拔腿跑进了店里。
柏易淮第一反应其实是不想等的，但他鬼使神差地又摸出了手机，磨磨蹭蹭地点开群消息看了会儿，退出来，接着又磨磨蹭蹭点开了新闻……
等到桑蔓书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两支冰淇淋。
“喏，请你吃，”她把其中一支递过来，“就当做你昨晚让我睡你房间，并且半夜没有兽性大发，饥渴难耐地撬锁进来对我做出什么事的奖励。”
柏易淮：“……”
呵呵。
桑蔓书晃了晃冰淇淋：“表现不错，继续努力哟。”
他冷笑一声：“你留着自己吃吧。”
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切，不吃就不吃。
桑蔓书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嘀咕着跟上去。
走在周围的学生越来越多，见到他们并肩一起，于是目光时不时有意无意偷瞟过来几眼。
虽然柏易淮走的不算快，但他腿长，步子大，桑蔓书跟在旁边有些小吃力。
中途，她不经意低头看了眼，自言自语道：“欸，我鞋带松了。”
柏易淮没什么反应。
桑蔓书又提高音量重复一遍：“我鞋带松了。”
依然没反应。
她气呼呼地蹦跳着往前几步，直接拦住柏易淮，竖起眉头不满道：“喂，你女朋友鞋带松了！你没听见啊？”
柏易淮停下来，十分平静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仿佛在说“所以呢？”
“……”
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桑蔓书气得直接愤而离去。
她拿着两支冰淇淋，暂时腾不出手，于是便故意两步一踉跄，拖着一副倔强的身躯艰难往前挪动。
动作夸张，声音也哀怨无比：“太惨了，鞋带松了也没人管，算了，能怎么办呢，反正男朋友也不管我的死活。”
“……”慢半拍的柏易淮，这才后知后觉地领会她的意思。
桑蔓书语气里又加了几分凄楚的颤抖：“我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去上课吧，如果半路被摔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我可怜呢……”
柏易淮：“……”
他几步走上去，挡在她面前。
“干嘛？”她凶巴巴地看着他，腮帮子鼓起，像只河豚。
柏易淮没回答，只是慢慢蹲了下去。
他捏起她松开的鞋带，交叉，打结，抻紧……
步骤很简单，但他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他从来没给别人系过鞋带，这感觉特别奇怪。
而得逞的桑蔓书则心情大好。
从她的视线角度，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柔软的黑色短发。
明媚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看起来特别有安全感的样子。
周围往他们这边瞧的人越来越多，桑蔓书好像第一次有了种在恋爱中的感觉。
虽然，这是她“强迫”来的。
她舔了口手中即将要融化的冰淇淋，奶油甜甜的味道从嘴里一点点蔓延开来。
“我想要蝴蝶结的，你给我系漂亮点啊。”她抿住唇角的笑，故意捏着嗓子娇声吩咐道。
“……”意见还真多，柏易淮淡淡道，“就凑合着看吧。”
桑蔓书又忍不住想招惹他一下，“怎么系这么慢呀，你该不会是见我这腿又细又白，所以想入非非……”
柏易淮刷地一下站起身。
他像看傻子一样，满脸“我不想认识你”的表情看着她：“大清早没睡醒？”
桑蔓书不在意他的嘲讽，若无其事地轻轻踢了踢鞋子，接着头发一甩，昂首挺胸：“走吧。”
柏易淮：“……”
俩人走进教学楼，柏易淮见桑蔓书手中空空，以及背着的不过巴掌大的包，问了句：“你就这样去上课？”
“是啊，怎么了？”
柏易淮：“你不回寝室拿书？”
“不用啊，反正我是陪你去上课的。”
他皱眉：“陪我？”
“是啊，我上午没课，好无聊，所以打算跟着你了，”桑蔓书可怜兮兮地冲他说，“你不会拒绝我吧？”
她眼睛弯弯，漆黑的瞳仁含着柔光。
明知她是故意扮乖巧，柏易淮还是迟疑了下：“……随便吧。”
他们一起从教室后门进去。
在他们踏进去的那一刻，原本嘈杂的周围，仿佛瞬间被按下静音键，万籁俱寂了几秒。
就像电视剧里的演的一样夸张。
柏易淮习以为常了似的，面无表情地径直往前面走去。
教室里位置几乎都坐满了，只有其中靠前的一排还有四五个空位。
桑蔓书跟着一起过去，坐下来后，她才发现，前后左右，基本上坐的都是女的。
她忽然想起之前高文静说过，很多女生都是专门跟着柏易淮上课的。
啧啧啧。
她下意识的往柏易淮那边又挪过去一点。
前排有几个女生，时不时转头暗搓搓看向她这边，目光不是太友好。
桑蔓书也瞪着眼睛一个个给她们白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跟着男朋友一起来上课的？”她毫不客气地冲两个态度最明显的女生说道。
被她这么气势汹汹地一凶，几双敌意的眼神瞬间萎了，灰溜溜地转了回去。
她还想说什么，旁边柏易淮轻声提醒一句：“上课了。”
讲台上，老师夹着课本正从门口进来。
桑蔓书哼了声，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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