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泪眼中竟掠过一丝赞许,声音带笑:“殿下明察。”
“?”
虞欢蓦然驻足转身,直视着他。
流言四起、欺瞒长老,桩桩件件皆似精心布局。旁人不知也罢,她身为局中之人,岂能不觉异常?
可猜测终是猜测,他竟这般轻描淡写认下?而他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赞许”,更是火上浇油——是嘲讽她后知后觉,还是讥笑她终于开窍?
一股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感灼烧着她。她指节收紧,攥得袖摆微皱,冷冷道:“所以大人为了引蛇出洞,便不惜自污清誉,也要拉我垫背,毁我名声?”
“名声?”谢无泪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就着她搀扶之势微微倾身,两人距离倏然拉近,月白衣袖几乎触及她的裙袂。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优雅姿态俯视着她,字字清晰缓慢:
“紫宸宫首徒赵乾阳,曾为殿下盗走宗门至宝九转连心玉髓,以表倾慕之意。”
“阴傀宗掌座白晗,曾与殿下共研傀儡秘术,三日不出静室。”
“南疆散修盟少主林知微,曾为博殿下欢心,血洗敌对山寨。”
“悬空寺佛子,为殿下绘制阵图而道心蒙尘,蓄发还俗……”
“……”
“……”
一个个名字,一桩桩旧事,被他一件件翻检而出,密密匝匝砸在虞欢心头,令她僵立原地,遍体生寒。
这些往事或模糊、或捕风捉影,他竟如数家珍,探查得如此之深!
原来在他眼中,她早已声名狼藉,无怪他能坦然将她拖入这浑水泥沼!
他淡漠陈述,却如最终审判:“名声既已折损至此,多我一人,也无关紧要。”
寒意自虞欢心底翻涌而上,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话语间冰冷的吐息拂过面颊。
她强撑着冷笑反击:“这些人相较于您对我清誉的损坏,根本不值一提。我与他们从无越界之举,反倒是您,即便深夜也要‘盯着’我,寸步不离,才是最折损我清誉之人!”
话虽如此,她却心知肚明:这些时日他虽监视严密,却无越界举动。深夜于修士而言本与白昼无异,何况跟他又无需避讳男女之别,谈不上什么深夜损坏清誉。
此刻他任她搀扶,看似亲近,实则疏离克制——那份深入骨髓的嫌恶,绝非错觉。他既要作戏,又要撇清,倒似他才是在忍辱负重。
谢无泪微垂长睫,目光落在她因薄怒而紧绷的侧脸,语气反倒轻柔起来,却更显诛心:“殿下为何动怒?莫非……你以为那些传言,竟能成真?”
他极轻地一笑,如浮光掠影,“还是说,殿下自己……将流言当了真?”
虞欢:“……”
这是**裸的羞辱和倒打一耙!
她猛吸一口气,压下翻涌怒意,有些疲惫:“大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纵是虚假流言,亦能毁人于无形。”
谢无泪目光在她面容流转,最终定格在她紧抿的唇上,身子又倾近半分,伞下空间骤然狭仄,只余彼此呼吸相闻。
他冰冷气息拂过她耳廓,语气里的探究与笃定交织,难辨是问还是叹:“你就这般不愿……与我有牵连?”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灼灼烙在她眼底,带着近乎剖析的审视,似要看清她内里是否也这般抗拒。
虞欢被迫承受着他的注视,只觉被目光扫过的皮肤都泛起细微战栗。
她厌恶这种被洞穿之感,更厌恶他掌控一切的从容。
她别开脸,缄默不语,指尖微微发凉——事已至此,她被利用至此,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话音落,周遭陷入长寂。
唯闻雨打榕叶、风拂红绳的窸窣之声。
千丝榕万缕气根在风雨中无声摇曳,宛如情丝缭乱。
谢无泪垂眸看向地上零落的祈愿木牌,墨发半掩眉目,看不清神情。
良久,就在虞欢以为这场对峙终将以她败退告结时,一道极轻的语声随风雨飘来,低沉模糊,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
“……抱歉。”
虞欢骤然抬眸看他,“?”
他神情依旧平静,瞧不见半分阴郁,却隐隐与往日不同,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复杂的沉寂,仿佛有什么在他深不见底的眼里碎裂又重塑。
虞欢心念电转:他心系大局,万物皆可为棋。她身为嫌犯,配合查案是本分,哪怕他逼着她演戏,她也不敢不从,何来资格受这声致歉?他又何必惺惺作态?
自南疆初见,她恐怕早已落入他的算计。
一石二鸟:以监视为名寸步不离,借流言造势行美人计,既诱敌松懈,又将她的动向牢牢掌控,果然阴险。
可同时她也醒悟:只要他仍需她这枚棋子,便不会动她。
这流言虽损她声名,却也成了一道暂时的护身符。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既然他能利用她,她为何不能反借其势?他借她混淆视听,她便能借他求一时安宁!
然流言仅能挡一时之危,护不了一世周全。
一旦流言失却价值,或他目的达成,她的宿命依旧难逃。
她必须寻得真正安身立命、令他无法动手之法。
思索间抬眸,不经意瞥见千丝同心榕上“道侣同心”字迹,一道灵光忽如惊雷劈落,骤然照亮迷思——
她此前怎未想到!仙朝律法与天道共证的道侣契!
一旦缔结,两人便不可相互伤害,更不得痛下杀手,他若杀她,便等同于自戕……
这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保命符,更是助她克服心魔劫恐惧的捷径!
念及此处,此前惶惑、绝望与迷茫尽散,宛若黑云压城时忽见一线天光,虽险,已是唯一可见的生路。
可她也深知,立道侣契需前往连理台,仪程繁复且郑重。
更何况,他修太上忘情,且心机深沉,怎会与人结此羁绊?
这分明是与虎谋皮,险之又险。
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寻一个天衣无缝、令他不得不应允的缘由。
心念既定,虞欢眼底冷意尽褪,转而漾起一抹近乎妖异的流光。
她笑靥如花,软声道:“哎呀,大人何须致歉?方才不过是一时气话,您莫要放在心上。我细想一番,倒觉得眼下这般情形,也未尝不好呢。”
在对方幽深的眸光中,她扶着他的手下移,轻轻握住他手腕,那触感冰凉如玉,虞欢暗自喟叹,指尖不着痕迹地在他手腕内侧一揉,察觉他肌肤轻颤,笑意愈深,拉着他向前走去:
“走吧,既来万植园,便好好赏览一番,莫辜负这满园芳华。”
他既要做这场戏,她便帮他做得更逼真一些。
他从未说过要她配合,无非是怕她知情后反制。既要作戏,却不肯亲近,不肯投入,如何能取信于敌?
她偏要让他尝一尝身不由己的滋味,看他能忍到几时。
静默片刻,头顶传来一道声音,较平日更添几分喑哑:“殿下……当真不怪我?”
虞欢回眸时,指尖仍刻意停留在他腕间,甚至微微收紧,感知皮肤下急促的脉搏,拇指轻搓一下,方开口道:
“怪什么?能得大人这般‘另眼相看’,借我这微末声名搅动风云,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他似轻叹,显然不信:“是我考虑不周,委屈殿下了。”
然而,不待虞欢分辨这歉意的真假,一道饱含暴戾杀意的童音骤然撕裂雨夜!
“孽障妖女!放开主人!休要放肆!”
话音未落,一道霜寒剑光如天外飞虹般破空而至,化作一名身着冰晶战甲、双目赤红的男童虚影,稚嫩面孔因极致恨意而扭曲。
虞欢:“?”
“坏女人!放开你的脏手!”男童死死指向她的手,尖声咆哮:
“你可知主人恨透了你!无时无刻不想擒拿你!做梦都要惩罚你!禁锢你!折磨你!报复你!你害他仙躯崩毁,面目全非!你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虞欢:“??!”
惊骇之下,还没来得及细思这石破天惊的指控,那道剑光已撕裂雨幕,携着毁灭一切的杀机,直刺她心窍而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同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