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迟回到家时，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另一边的厨房还亮着灯光。
他低头慢吞吞地换鞋，家里的阿姨很快迎了出来，轻声问：“回来啦，饿不饿？阿姨给你做点夜宵。”
陆栖迟摇了摇头：“我妈呢？”
“在房间里休息，先生还没回来。”阿姨端起桌上一碗东西，“夫人说要等你回来再喝药，我先把药热一下。”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床头灯，莫诗华靠在床头，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眼睛透出笑意：“宝贝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嗯。”陆栖迟走到床边，把药递到她面前，“趁热喝。”
莫诗华将药接过来，双手端着不动，柔声问：“在学校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
陆栖迟淡声道：“打球，最近运动会。”
莫诗华露出担忧的神色，坐直了身体：“累不累？不要太累了，你肩膀还有伤，医生也说了要多休养，上次你一声不吭地就回学校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妈，”陆栖迟不露痕迹地做了个深呼吸，“知道了，我明天去医院，喝完睡吧。”
莫诗华这才恢复平静，靠回床头，轻轻笑道：“我喝完之后，你不会就走了吧？”
陆栖迟垂眼看着她：“不会。”
“那就好。”莫诗华端起手里的碗，送到嘴边时又停下，“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心理医生……”
陆栖迟：“也会去的。”
莫诗华扬起满意的笑容：“好。”
陆栖迟沉默地看着母亲一点一点把药喝完，躺下睡觉，他关了灯，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
然后在黑暗中扯了下嘴角，重重地闭上眼睛。
这个家真有趣，有病的不吃药，没病的要看医生，就这样互相折磨。
厨房里的灯已经关上，陆栖迟也懒得再开，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慢慢把碗洗好，然后靠在餐台边，拿出手机。
时间不到十点，他应该还没睡。
陆栖迟点开聊天框，没什么犹豫地打字。
L.：班长
但叫完人，他却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只是突然很想找沈疏予。
陆栖迟低头想了片刻，最终打开表情收藏，发了最常用的那个委屈猫猫头。
L.：[哭泣]
没过几秒，手机很快震动了两下。
沈疏予：嗯，到家了吗？
沈疏予：[摸摸]
是一个被一只手摸着脑袋的委屈猫猫头。
陆栖迟只觉得心脏被摸了一下。
L.：哪来的表情包
沈疏予：家里人发的，感觉很好用。
陆栖迟勾起嘴角，将那个猫猫头长按收藏。
沈疏予：医生说什么了吗？
L.：明天才去医院
沈疏予：那为什么哭泣？
分不清这个问题是认真还是开玩笑，陆栖迟默了几秒，才慢慢打字。
L.：在家很无聊
沈疏予：那你要打游戏吗？
沈疏予：唐觉一直在找你，说简辰又不带他一起玩。
陆栖迟退出去看未读消息，唐觉一晚上一共给他发了十六条信息。
陆栖迟随意地回了个表情包。
L.：[摸摸]
觉觉子：？？？
觉觉子：陆少我错了你告诉我错哪了我一定改但可不可以不要发这么吓人的表情包……
陆栖迟重新切回沈疏予的聊天界面。
L.：不想跟他玩
L.：他好吵
沈疏予：……好。
对方又输入了半分钟，连省略号都仿佛透露着苦恼。
沈疏予：简辰好像自己在玩，我悄悄帮你问一下吗？
陆栖迟被悄悄这两个字逗笑了。几句话的时间，心脏好像突然又找到了呼吸的空隙。
他垂下头慢慢打字。
L.：不要
L.：我想跟你玩
……
沈疏予从来没玩过半点游戏。
他按照陆栖迟教的下载好游戏，又用对方给的账号登入，直到看见两个游戏人物面对面站着时还很迷茫。
L.：把耳机戴上，语音打开
L.：然后悄悄的，不要说话
沈疏予轻手轻脚地从书包拿出耳机，动作僵硬地回到床上，总感觉像在做什么坏事。
陆栖迟的声音从耳机传出来：“听得到吗？”
沈疏予下意识地应：“可以。”
陆栖迟默了几秒，很轻地笑了一声：“我的错，忘记教你打字了。”
沈疏予沉默地抿起唇。
幸好声音小，没有其他人听见。
沈疏予按照陆栖迟说的，选的是一个穿着金色铠甲的英雄，手里还拿着一把弓箭，看上去很威风。
相较之下，对面那个拿着手杖的小女孩就过于娇小可爱了。
陆栖迟：“打我一下。”
沈疏予：“……”
他看过好几次陆栖迟玩游戏，但陆栖迟每次手速都很快，沈疏予只看清了大概点哪里，但根本看不清具体是怎么点的。
沈疏予试着点了一下最大的那个按键。
英雄咻地射出一箭，打中对面的小女孩。
陆栖迟闭眼夸道：“很厉害。”
沈疏予：“……”
陆栖迟：“再试试其他的。”
“对。”
“边走边点。”
“别怕，离我近点。”
陆栖迟很有耐心地教着，声音低低沉沉的，偶尔又轻轻地笑，通过耳机传进耳朵，比平时听的更加清晰。
沈疏予默默调整了下耳机的位置。
总觉得耳朵有些痒。
半小时过去，沈疏予勉强记住了各种基本操作，还学了一个所谓的连招。
陆栖迟：“可以了，走吧。”
超人S：去哪里……
陆栖迟：“跟我打架去。”
游戏开局时的音效总是很气势磅礴，沈疏予之前旁观的时候听过几次，这次听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紧张。
陆栖迟：“跟我走。”
沈疏予在一堆小人找到陆栖迟的ID，陆栖迟换了个刺客模样的英雄，速度很敏捷，沈疏予差点都跟不上。
陆栖迟将他带到一座塔前。
“你在这个圈里等我，不要出来。”陆栖迟说，“炮车来了就点，别人来了就跑。”
沈疏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几秒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才点了下按键，放出一只箭。
刺客离开后，沈疏予听话地待在圈里，认真又安静地和炮车对点。对面一有人靠近，他就往后面跑。
打完炮车，沈疏予拖动视野去找刺客，正好看见对方钻到了敌方阵地里，迅速打下几只野兽。
又一波炮车慢慢靠近，沈疏予切回自己的视野，继续耐心地一下一下地点。
几秒后，陆栖迟突然说：“过来。”
沈疏予立刻朝他的方向跑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英雄突然飞到了他的面前。
陆栖迟：“打他。”
沈疏予惊慌失措地随便点了一下。
“First blood（第一滴血）！”
沈疏予的呼吸暂停了两秒，还没来得及换气，又一个英雄飞到他的面前。
准确来说，是被刺客踹到他的面前。
沈疏予飞快地连点好几下。
“Double kill（双杀）！”
话音刚落，陆栖迟就看见自家射手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轻微地挪动了一步。
下一秒，他突然转身，径直跑到了陆栖迟面前。
超人S：！
陆栖迟低笑着问：“好玩吗？”
沈疏予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陆栖迟：“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于是沈疏予第一次玩游戏就经历了偷猪，蹲草，偷袭，越塔等惊心动魄的冒险。
沈疏予玩得手心都热了，因为紧张而过于专注，就连床边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班长你还没睡呀？”下床准备去上洗手间的唐觉好奇地弯下腰，“在看什么呀这么严肃？”
沈疏予不明显地抖了一下，原地放了个大招。他努力镇定下来，缓慢抬起头：“……在看电影。”
唐觉更好奇了：“看什么电影呀？”
沈疏予张了张嘴，绞尽脑汁道：“……冒险电影。”
陆栖迟在耳机里笑了一声。
“这么好看吗居然能让早睡早起的班长熬夜！”唐觉毫不怀疑，“待会把电影名发我，我也想看！”
沈疏予：“……好。”
听见脚步声渐远，陆栖迟忍着笑问：“电影名叫什么？”
然后就看躲在草丛里的射手慢吞吞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怎么办，”陆栖迟碰了碰屏幕上那个有些无助的小人，“好像把你带坏了。”
/
周五下午。
陆栖迟坐在灰蓝色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灰暗多云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李欣拿着钢笔在记录本上轻轻点了一下：“上次你说到金属碰撞声，现在听到类似声音还会难受吗？”
陆栖迟收回视线：“看情况。”
李欣问：“最近明显感到难受的一次是什么样子？”
陆栖迟沉默了几秒，扯起嘴角：“烟灰缸砸在墙上。”
李欣将笔记本上的“金属”两个字划掉：“难受的感觉持续了多久？”
陆栖迟双臂在胸前交叉：“不记得了，没多久。”
李欣：“期间做了什么？”
陆栖迟：“吃药。”
李欣：“还有吗？”
陆栖迟又陷入沉默，像是在回想，片刻后才说：“和人聊天。”
李欣：“对方是什么人？”
陆栖迟停顿了一下，缓慢道：“一个朋友。”
李欣写下“朋友”两个字：“方便问下聊了些什么吗？”
陆栖迟很浅地弯了下嘴角：“学习。”
李欣笔尖停顿，观察着他的表情，重新回到上一个问题：“你说的朋友是林则淮吗？”
陆栖迟：“不是。”
李欣：“那可以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新朋友吗？”
陆栖迟想了一下，简短道：“同班同学。”
李欣点了下头，没说话，只安静地等着。
两人对视了几秒，陆栖迟才松开手臂，补充道：“同个宿舍的，室友。”
李欣露出温柔的微笑：“那认识时间应该有一年多了，倒是第一次听你提起。”
陆栖迟淡淡道：“我还有两个室友，也介绍一下？”
李欣笑着摇了摇头：“方便问下这位新朋友的名字吗？”
陆栖迟缓缓勾起嘴角：“不大方便。”
“好，没关系。”李欣柔声道。
她微微低下头，在“朋友”两个字旁边打了个问号，然后缓慢地画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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