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予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
他原本睡眠就很浅,又是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更何况还是以如此亲密的姿势。
陆栖迟睡得并不安稳,每次雷声响起,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地颤抖。
重复几次后,沈疏予终于趁着陆栖迟松开手的时候迅速下床关上窗。
隔绝了风雨声,房间终于恢复安静。
沈疏予在陆栖迟身边守了一会,直到对方终于沉沉睡去之后,他才关了灯,换到床的另一边位置睡。
但就在快要入眠的时候,陆栖迟突然又翻了个身,像是循着热源,慢慢钻回他的怀里,再次伸手将他抱住。
甚至抱得比之前还紧。
沈疏予在黑暗中无奈地笑了一下,任由陆栖迟抱着,重新闭上了眼睛。
翌日,沈疏予依旧按照生物钟在七点醒来。
太阳穴和眉间都有明显的酸胀感,沈疏予努力睁开眼睛,低头察看怀里的人。
陆栖迟姿势未变,看起来依旧睡得很熟。
沈疏予忍着困意观察了一会,突然问道:“好点了吗?”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没有回应。隔了几秒,被窝中才传出一声闷闷的笑。
“怎么知道的?”陆栖迟慢悠悠地从沈疏予的胸前抬起头,丝毫没有装睡被发现的尴尬。
沈疏予短暂地闭了下眼睛,轻声道:“呼吸声不一样。”
他留心观察了一整晚,已经能分辨出对方醒着和沉睡时不同的呼吸节奏。
“嗯。”陆栖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缓慢地翻身坐起来,低头看着他说,“抱歉,昨晚吵到你睡觉了。”
“没事……”沈疏予努力想跟着坐起来,却又被对方按了回去。
陆栖迟轻轻遮住他的眼睛:“再睡会。”
沈疏予无法抗拒地躺回柔软的被窝中,却又下意识地抓住了陆栖迟的手臂。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问对方一些什么,但眼皮却很沉重,意识已逐渐变得模糊。
“等睡醒再说。”在意识消散之前,他听见陆栖迟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放心,我不走。”
话音落下,沈疏予不自觉地松开手,闭上眼沉沉睡去。
窗外依旧下着大雨,树木在风中不停摇曳。
陆栖迟垂眼看着安睡的人。
对方长长的睫毛柔软垂落着,却也遮不住那眼下淡淡的乌青。
陆栖迟安静地看了片刻,伸手用指腹轻轻蹭过那道阴影,随后收回手,无声地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他记不清昨晚有没有出汗,但他无法忍受存在又冷又脏的可能性。
毕竟沈疏予那么干净,又那么温暖。
因为太温暖了,陆栖迟即使很早醒来,也不想离开对方的怀抱。
昨晚的噩梦比以往短暂,沈疏予好像真的可以拯救他。
陆栖迟在浴室里的镜子前停下。
打开镜面,那背后的暗格顶端,整齐地陈列着一排白色的药瓶。
是该吃药的时间了。
但陆栖迟抬眼看了一会,最终什么也没做,淡然地关上了镜面。
他已经不再需要了。
/
沈疏予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终于恢复了许多。
他闭着眼睛醒神了几秒,突然察觉到什么,睁开眼低头看去。
陆栖迟不知什么时候又睡在了他的身边,和他面对面靠的很近,额头几乎贴在他的胸口处,却很谨慎地没有碰到他。
好像……
沈疏予盯着那蓬松的头顶,有些迷糊地想着。
……家里的小狗。
有时夜里或清晨,总会钻到他怀里睡觉。很可爱。
直到完全清醒,沈疏予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可爱的小狗这么简单。
陆栖迟没穿上衣,宽厚的肩膀露在被子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但沈疏予没来得及多想,目光就被对方肩膀上的菱形疤痕吸引。
陆栖迟皮肤白,那道暗色的伤痕总是很扎眼,无论看多少次都难免心疼。
沈疏予不自觉地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疤。
但他只碰了一下,手腕就突然被人握住。
陆栖迟不知何时醒了,声音里带着模糊的笑意:“有点痒。”
沈疏予:“……抱歉,你继续睡。”
他想收回手,但握着他的力道不轻,他一时间竟没能把手收回来。
“不睡了,头疼。”陆栖迟低声道。
然后握着他的手一起收回到被窝里,看上去并没有起床的意思。
沈疏予顿了一下:“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吗?”
陆栖迟模糊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而道:“我叫人送了早餐,去吃吧。”
沈疏予却没应,只垂眼看着他的头顶。
半晌,沈疏予淡淡地喊道:“陆栖迟。”
怀里的人像是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向后退开一些距离看他。大概因为昨晚哭过,陆栖迟的眼睛还有些红,看上去可怜又无辜。
“你之前说过,如果我有想问的,你会全部告诉我。”沈疏予慢声道,“现在我想问昨晚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陆栖迟和他对视几秒,勾起嘴角,懒懒道:“嗯。”
但沈疏予还没想好从哪问起,陆栖迟已经先淡声开口:“记得我说过小时候被绑架的事吗?”
沈疏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陆栖迟表情平静,慢声说道:“那次之后,我经常会做噩梦,特别是在下雨天的时候。昨晚我梦见,我又被关在那个车厢里了,很黑,怎么都逃不出去。”
“医生说这是恐慌症。”陆栖迟轻轻扯了下嘴角,“不止会做噩梦,有时候听见一些声音,闻到某些味道也会觉得难受。”
沈疏予张了张嘴,隔了几秒才说:“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陆栖迟笑了一声,“是我瞒着你。”
沈疏予很深地皱起眉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陆栖迟听不得普通的噪音,闻不了寻常的气味,坐不了电梯,近乎强迫性的洁癖,雨夜经常会消失,明明有那么多不寻常的地方。
一个九岁的小孩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恐惧,承受了那么触目惊心的伤痛,对方回忆时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但这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明明每天都和对方待在一起,离得那么近,明明都看到了,却始终都没有多问一句。
“那怎么办?”沈疏予鼻尖微微发酸,有些无措地问,“要怎么才能好?”
陆栖迟却很平淡:“医生开了些药,说多放松心情,配合治疗,慢慢就能好了,没事。”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沈疏予没忍住哽咽了一下:“你之前也说没事。”
他抿了抿唇,努力平静地问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真的有变好吗?”
一向淡然冷静的人,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陆栖迟愣了一下,立刻向前靠近了几分,低声道:“现在开始会变好的。”
他边说边低头向前,额头慢慢抵在沈疏予的肩膀上:“如果有你的话,就会变好的。”
沈疏予僵在原地,有些难以理解:“我能做些什么?”
但陆栖迟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而回忆道:“昨晚,我听见你叫我了。”
“我跟着你的声音走,水滴声开始慢慢消失,又渐渐听见了心跳的声音,很好听,空气中还有你身上的味道,梦里开始变凉,最后找到你的时候,噩梦就结束了。”
“所以我想,”陆栖迟轻轻握紧他的手腕,“也许只要你在,噩梦就会转瞬即逝,到最后,也许再也不会出现。”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
两人睡了个回笼觉,又谈了心,吃早餐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早餐是用一辆五层小餐车推来的,每一层都是不同的食物,就像一个小型自助餐。
餐厅的家具都搬空了,他们只能端着盘子坐在客厅沙发吃。
但沈疏予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落地窗外的雨,满脑子都还是陆栖迟刚才说的话。
陆栖迟昨晚挣扎的模样那么痛苦,但对方自己却总说的很轻巧,解决的办法听起来也简单且毫无根据。
只要他在陆栖迟身边就可以了吗?
沈疏予有些怀疑,但又很难不相信陆栖迟说的话。
“别想了,先吃。”陆栖迟突然碰了下他的下巴。
沈疏予立刻收回思绪,专心吃饭。
陆栖迟将餐盘放到茶几上:“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沈疏予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中午约了朋友吃饭……”
陆栖迟嗯了一声:“待会叫车送你回去。”
沈疏予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陆栖迟没搭理他的拒绝,手臂撑在沙发上看了他一会,又懒声问道:“还是昨天那个朋友?”
沈疏予嗯了一声,低头叉起一个小番茄,抬头发现陆栖迟还在看着他:“?”
陆栖迟歪头趴到沙发靠背上,声音模糊道:“没事。”
沈疏予已经无法轻易相信这两个字。他放低手里的餐盘,突然问道:“如果我不在怎么办?”
问题来的突然,陆栖迟挑了下眉:“什么?”
“你说要我待在你身边,”沈疏予重复了一遍,“那我不在的时候该怎么办?”
陆栖迟沉默了一会,突然弯起嘴角,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那就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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