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红玉

寒冷的冬日里,人总是更沉迷于被中的温暖。

裴怀安贪恋着这温度,不愿起身,她迷迷糊糊地靠近了身旁的热源,钻进沈迟照的怀里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醒了?”沈迟照轻声问道,为她掖了掖被角。

裴怀安含糊地应了一声,仍闭着眼睛。

沈迟照见状不再说话,搂着她纵容她多睡一会儿。

过了两刻钟,裴怀安睁开了眼睛,看见沈迟照正盯着自己看。

“盯着我做什么?”裴怀安笑道。

沈迟照敛眸轻笑,“好看。起来吧,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裴怀安闻言坐起身,同沈迟照一起洗漱,然后依依不舍地送她从密道回府。

转头回到书房,拿起书却是坐着发呆。

习惯了相伴,片刻分离都觉着难捱。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裴怀安开口让她进来。

却是林絮。

林絮说早饭已经备好,叫裴怀安去吃。

裴怀安觉得有些奇怪,起身随她向正厅走去,半路恍然。

“姐姐,”裴怀安笑道,“你怎么开始敲门了呢?”

往常林絮总是推门而入,一向是不敲门的。

林絮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裴怀安不知哪里又惹恼了她,只好沉默。

桌上,徐清音见她们氛围古怪,好奇地目光又打量在她们身上。

裴怀安无奈地看了徐清音一眼,她便是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她且还不知林絮为何不悦呢。

林絮只喝了碗粥,便放了碗筷,“往来的年礼我先定下了,你看看,若哪里不妥,你再改。”

裴怀安眼前一亮,以为林絮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当下连忙应道,“姐姐定下便好。”

林絮又瞥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裴怀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徐清音眼睛亮晶晶的,凑到裴怀安身旁,“王爷和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裴怀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她心思一动,“要不,你去问问?”

徐清音极乖巧地笑了下,“那……还是罢了。”

她说完,起身朝裴怀安微微行了个礼,便转身快步离去。

裴怀安叹了口气,起身去寻林絮。

林絮正在和齐三选灯笼的样式。

近些年京都喜欢用些漂亮新奇的灯笼,去年雍王府照旧挂了普通的红灯笼,看着便不如旁的府邸漂亮。

齐三看见了裴怀安,起身行礼。

林絮低垂着眼睑,也不回头看她。

裴怀安示意齐三先离开,坐到了林絮身旁。

她好言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哪里不高兴,且说与我听听吧。”

林絮低头垂眸,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图样。

“今早,我进了你房里。”她轻声道。

裴怀安一怔,脸色微红,“姐姐……你……看见了?”

林絮用力捏着图样,微微点了点头。

裴怀安尴尬地抿了抿唇,刚要开口,林絮问道:“你与她,是什么时候……可是到临山别院那天?”

裴怀安抬手捂着脸,点头轻应。

林絮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果然如此……”

裴怀安尴尬不已,“姐姐,你……”

“殿下要我日后记着敲门,我自然要记着。”林絮打断了她的话,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裴怀安恍然大悟,“姐姐是为此不高兴?”

林絮在心中轻叹,抬头看向裴怀安,轻点下头。

“阿……长宁难免有些脾气,”裴怀安笑道,“她一向喜欢旁人守规矩的,姐姐别放在心上。”

林絮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裴怀安于是笑了笑,起身道,“那我便走了?”

“怀安,”林絮拉住她的衣袖,“长宁殿下,当真能不负你,是吗?”

裴怀安有些惊讶,挑了挑眉,她拍了拍林絮的手,“姐姐放心,长宁不会的。”

林絮轻笑一声,松了手,“去吧。”

……

又是一年除夕,宫宴上且还算得上其乐融融。

太后要与沈迟照说话,沈迟照拉上了长乐,太后果然专注于长乐,无心去劝沈迟照了。

今年沈迟烝终于赶了回来,坐在席上有些沉默。

王妃抱着世子与他说话,他才转过脸笑笑。

太子一岁有余,有些爱闹,在殿中跑来跑去,侍女紧张地跟在后面。

皇后的目光紧盯着太子,显然也有些放心不下。

沈迟煦却看着他活泼好动,很是高兴,频频举杯。

太子跑到谨王世子身旁,盯着这个比自己大些的孩子有些好奇。

世子在谨王妃的教导下笨拙地向太子行礼,太子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拿世子身前的肉羹。

谨王妃心头一跳,连忙拦下了,无措地看向沈迟烝。

沈迟烝皱了下眉,见太子就要哭了,连忙道:“你给他便是,拦什么!”

太子于是抓住了勺子,就要往口中送。

皇后和沈迟煦已然注意到了,沈迟煦皱起眉,正要开口,裴怀安先说了话。

“阿琛,”裴怀安道,“你看这个。”她举起手中的玉佩。

太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扔下勺子朝裴怀安走过去。

裴怀安手中的是一块红玉,烛火映照之下,似有鲜血流动一般。

红玉避邪驱灾,本是听闻皇后近日头痛,寻来送予皇后的。

太子上前抓住了红玉,握在手中不放,直盯着看。

沈迟煦笑道,“阿琛,拿来给父皇看看。”

侍女牵着太子走到沈迟煦身边,沈迟煦伸手要拿,太子却不肯放,沈迟煦要了几次未果,已然有些不耐。

皇后连忙将太子拉到自己身旁,轻声劝说,终于把玉拿了出来。

皇帝拿着玉佩看了看,笑道,“是块好玉。”

裴怀安笑了笑。

“这么好的玉,原是打算送给谁的?”沈迟煦扬眉问道。

裴怀安直言是为皇后准备的礼物。

沈迟煦闻言看了一眼沈迟照,哈哈大笑,“怀安有心。”

他摩挲着玉佩,“近日来,朕也有些不适,皇后可愿转赠于朕?”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而后弯了弯唇角,“自是陛下为先。”

沈迟煦满意的收下了玉佩,“待明日朕再从库房中为皇后选个旁的。”

“谢过陛下。”皇后笑了笑,拉着太子在自己身旁坐下。

沈迟照见沈迟煦收了玉佩,垂下眼眸,转头轻声询问裴怀安,“你何时准备的玉佩?”

“前些日子。”裴怀安答道,“怎么?”

沈迟照抿了抿唇,“无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块玉,比我生辰时,你送我的那块玉坠好看。”

“你那块,可是我亲手刻的。”裴怀安小声道,“你若喜欢,我再寻一样的给你。”

沈迟照不过想听她这一句话而已,闻言摇头道,“不必了,细看还是我的更好。”

裴怀安失笑,偏过头去。

沈迟照不许她多喝酒,她便没有多喝,眼看宴席过半,才饮了两杯而已。

此刻裴怀安盯着香甜的葡萄甜酒,心道自己再喝两杯也无妨。

她于是弯起唇角,悄悄抬手倒了一杯。

不远处响起嗤笑声,裴怀安抬头看去,陈礼坐在一旁看着她笑,似是嘲笑她倒得如此小心翼翼。

裴怀安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陈礼如今失了宠爱,又不爱这深宫寂寞,每逢宴席总是独饮浇愁,不想这次似是真醉了,笑过后还开口大声与裴怀安说话,“王爷这是怎么了,喝酒喝得这般鬼鬼祟祟。”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她们。

裴怀安端着酒杯进退两难。

沈迟煦冷了目光,指着陈礼身旁的侍女斥责道:“陈妃醉了,还不扶她下去醒酒。”

侍女顿时慌乱起来,扶着陈礼向外走去。

众人的视线都跟着陈礼,没人注意到皇后身旁,侍女正在给太子喂汤。

突然,瓷碗摔落,侍女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皇后大惊,将太子抱在怀中,沈迟煦被徐束迅速护在身后,徐束大喊道:“护驾!”

声音未落,太子已经口吐鲜血。

“快叫御医!”沈迟煦大喊道。

谨王世子被吓得大哭,谨王妃紧张地捂着他的嘴巴,焦急地安抚着他。

裴怀安也是一惊,就要上前,却被沈迟照拦住了。

沈迟照紧紧拉着裴怀安的手腕,“别离开我身边。”

毒发的太快,御医赶到时,太子已经没了呼吸,沈迟煦已然怒火冲天,“查!给朕查!”

他气愤地摔碎了手边的杯碗。

皇后正死死地盯着太子的尸体,泪流满面,被沈迟煦的怒吼和陶瓷碎裂的声音惊得一颤。

她脸色苍白,身子摇晃,被身旁的侍女搀扶着才堪堪稳住身体。

眼泪不断滑落,她红着眼看向沈迟煦,沈迟煦却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坐在那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皇后抬手想要擦干自己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看着沈迟煦的视线总是模糊的。

但她努力了很久,还是看清了。

眼前的这个人,愤怒无比,可却,并不悲伤。

他在为有人杀了他的太子而愤怒,为有人在他眼皮下挑战他的权威而愤怒,为有人想动摇他的皇位而愤怒,为他可能差点也中毒而愤怒后怕,可却没有悲伤。

他的儿子死去了,可他没有为此有一丝悲伤。

原来,他对沈迟琛的爱,从来只是因为沈迟琛所象征的意义。

皇后揪着胸口的衣服,有些呼吸困难。

沈迟煦真的爱过她吗?真的爱过沈迟琛吗?

他真的有,爱吗?

皇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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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初七年
连载中观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