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安有一瞬间动摇了，然而下一刻她就否认了这样的想法。
沈迟烝如果能这般隐忍，隐藏得如此之深，当年温昌言也不会那么轻易的退让。
而且除夕夜宴上，太子去取谨王妃面前的吃食，连谨王妃都觉出不妥，沈迟烝却浑然不觉，实在不像心思深沉的样子。
裴怀安于是转头离开，“送客。”
沈迟烝没有料到裴怀安会是这样的反应，就要冲上去拦她，被下人抓住送出了王府。
“怀安，”林絮跟在裴怀安身边，柳眉微蹙，“回北境吧。”
如今的京都太乱，让林絮有些担心，回到北境，至少裴怀安性命无忧。
裴怀安摇了摇头。
沈迟煦不会放她离开了。
她如果强行离开，便是造反，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沈迟照也会因此变得危险。
“舒云，”裴怀安转头吩咐道，“去查查莫统领的大公子哪日出城打猎。”
莫家历代任御林军大统领之职，深受皇家信任。
原本莫家的大公子跟随在明德太子身边，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任大统领，但是明德太子病逝，这位被打上明德太子印记的大公子便成了弃子。
风光少年，如今只能放鹰逐犬，饮酒取乐了。
“姐姐，我去看看长宁，晚饭不必等我了。”裴怀安又向林絮交代了一声，便去了长公主府。
裴怀安刚进长公主府，便见到唐睿恰巧离开。
“雍王殿下保重。”唐睿突兀地说道，俯身行礼告别。
裴怀安去寻沈迟照，这才知道唐睿被沈迟煦派去了漳州。
漳州路远，且民生艰难，京中官员去了漳州，往往便很难回京了。
虽然唐睿并无差错，沈迟煦仍旧这样做了。
沈迟照轻笑道，“是我当初偷懒了。”
唐睿出身崇州，沈迟煦始终介意这一点。
她当初不应该看着唐睿合适便用她，应当再花些心思去别处寻的。
“不过唐睿是个好官，若能在漳州作出些成就，对漳州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裴怀安点头称是，转而和沈迟照说了沈迟烝的事情。
沈迟照笑道，“我府中都有人听见他骂你的声音了。”
裴怀安失笑。
“不会是他。”沈迟照也这样认为。
沈迟烝为人，最多只能算得上志大才疏。
“我想试着和莫谦见一面。”裴怀安道。
沈迟照闻言皱了下眉。
“怎么了？”裴怀安不解，“你觉得他不会帮忙，还是觉得他如今帮不上忙？”
沈迟照摇头，“吴岐如今藏在暗处，与明德太子有关的人，还是慎用的好。而且，莫家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谁？”裴怀安有些意外。
莫家大公子莫谦，因明德太子病逝成为弃子。
莫家二公子莫诚，因亲近沈迟燕成为弃子。
莫家三公子莫礼，文弱多病，不通武艺。
剩下的两位小公子莫琪、莫玥如今都更亲近沈迟煦。
依裴怀安看，莫谦是唯一适合的人选了。
沈迟照微微一笑，“莫家二小姐，莫询。”
裴怀安对莫询算得上一无所知。
莫家除了莫谦莫诚皆是庶出，莫谦从不曾在她们面前提起那些庶出的弟妹们。
但眼见沈迟照对这位莫询似乎十分信任的样子，裴怀安下意识便相信了这是更好的选择。
“那我便不去见莫谦了。”裴怀安道。
既然无需他帮忙，裴怀安自然没必要多做什么惹沈迟煦注意。
沈迟照轻笑着摸了摸裴怀安的发冠，白玉发冠在冬日里透着凉意，“阿悔，相信我就好。”
她答应过皇祖母，会护裴怀安一生。
从她应下的那一刻，她便没有想过做不到。
哪怕此刻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也不过是这条路走得慢一点，仅此而已。
“我信你。”裴怀安扬起唇角。
她的目光温柔坚定，让沈迟照晃了神。
指腹下，白玉发冠已经缓缓升温。
沈迟照猛然收回手，缓缓握拳，移开了目光。
曾经她怕不够炙热，如今更害怕习惯了温暖而挨不住严寒。
沈迟照的动作太突然，裴怀安不禁有些疑惑，好在暗卫的出现及时的转移了两个人的注意。
目前的探查结果里，清风楼没有哪位中间人存在异常，但施翩似乎与沈迟煦来往过密。
暗卫回禀说，沈迟煦曾数次与施翩共处一室一个时辰有余。
裴怀安与沈迟照有些意外。
“他们……”裴怀安迟疑道。
真相不言而喻。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几日后，有大臣为沈迟煦献上了几位美人，而这几位美人，经查实是施翩所寻。
沈迟煦对几位美人十分喜爱，又因失了太子，颇有些沉迷后宫。
而一直没有踪迹的吴岐，也突然有了消息。
裴怀安收到清风楼的消息，说吴岐曾在谨王府露面。
裴怀安一时觉得有些怪异。
先前吴岐的踪迹掩盖的那样好，偏偏沈迟照一查清风楼，吴岐便有消息了。
而沈迟烝刚刚得罪了沈迟煦，刚刚对她再次表露野心，吴岐就偏偏出现在谨王府。
一切似乎，过于巧合了。
裴怀安将消息告诉了沈迟照，两人却都抱有警惕，未曾尽信。
沈迟煦与施翩过于亲密的关系，或许已经限制住了姜纨，让清风楼的信息不会再准确的传给她们。
果然，清风楼的消息像是给了沈迟煦借口一般，沈迟煦开始彻查谨王府。
沈迟烝抱有异心，自然禁不住查。
短短三月，沈迟烝被查出大大小小无数问题。
沈迟烝亲王爵位被削，堪堪封了个男爵，谨王妃也被下旨要求与他和离。
最终，沈迟烝孤身一人顶着男爵的空名被送去了漳州。
在这三月里，出力最多的，便是何樾。
如今的何樾不计名声，一心为沈迟煦出谋划策，也因此更得偏爱，而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行事嚣张大胆，虽有利国利民之策，背地里却是一直在默默敛财。
渐渐的，皇帝沉迷酒色，朝堂奸臣当道，鼎盛大周竟显出乱世亡国之相。
云初数次写信给裴怀安，嘲笑周帝之无能，也借着沈迟煦沉迷酒色、疑心朝臣，用美酒、秘方换取了大周的几种种植技术。
而沈迟照在这段时间里，将莫家几位公子的丑闻公之于众，接二连三逼莫家断臂求生，以至于御林军大统领莫岸看向身后，竟只有自己的一个女儿勉强看得过眼
可沈迟煦不许女子为官。
莫家世代荣光眼看就要毁在自己手中，莫岸心乱如麻，不知不觉犯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差错。
沈迟煦未顾及这些。
后宫之中先后有妃子怀孕了。
为了尽早再得皇子，他甚至和妃子们开始服用一些特殊的丹药。
那位炼药的道家，曾云游四海，小住于崇州。
当裴怀安再次见到沈迟煦时，分明感觉到，他精力神采，不如往昔了。
而沈迟煦浑然不觉，他看着两位新得的皇子，高兴不已，封那道人为国师。
甚至在除夕夜宴上，尊他坐于左侧首位。
“怀安!”沈迟煦高声道，“国师修为高深，你成婚至今未有子嗣，不若向国师求药吧!”
他饮了酒后，脸上透出不自然的红。
裴怀安顺势起身向国师问好讨教。
国师捋着雪白的胡子，笑道，“雍王子嗣缘浅，莫急，莫急。”
沈迟煦闻言叹道：“可惜!可惜啊!”
裴怀安默然微笑以对。
乐佳舞美，夜宴上却只有沈迟煦高高兴兴。
太后坐在一旁一脸病容，皇后也是沉默着，没有半点笑意。
一年前，太子中毒死于除夕夜宴当晚，皇后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然而沈迟煦，似乎早已忘了。
得宠的美人在他身旁侍酒，怀着龙裔的妃子在冲他撒娇。
不久前诞下那两位皇子的方妃、吕妃好不容易复宠，竭力逗弄着两位皇子哄沈迟煦开心。
沈迟煦沉浸在欢快的氛围里，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
皇后举杯酒杯，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丧子之痛啊……痛得却不过她一人而已。
她抬头看向下面的裴怀安与沈迟照。
只见她们不曾多言，然而一举一动皆是默契，眼角眉梢，亦能传情。
而一旁的长乐，眉眼间也带着自在。
最痛苦的，似乎只有她。
不对。
皇后又看见了陈礼。
她也在借酒浇愁。
痛苦的，是她们这些看破了帝王宠爱皆是浮云，却仍困于深宫的女人。
皇后轻笑一声，再次将酒杯填满，侍女紧张地上前劝她，“娘娘，您再喝就该醉了。”
皇后难得失礼地拂开了侍女的手。
醉便醉吧。
醉了，便能忘却死去的幼子，忘记困于深宫，忘记家族长辈的句句责任。
她看了眼被妃子哄着喝得开心的沈迟煦，又看了看不知为何相视而笑的裴怀安与沈迟照，心中嗤笑一声。
她与沈迟煦是夫妻，却是实实在在疏远的帝后，裴怀安与沈迟照无名无份，却真真切切心意相通。
她便是醉了又如何，沈迟煦难不成会在乎？
她便是醉了惹恼了沈迟煦又如何，大不了，废了她就是。
皇后举杯一饮而尽，眼眶微红。
她本不是抱着宫规战战兢兢的皇后。
她是常家八岁通音律，十一岁能以诗入画的京都才女。
她是常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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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她是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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