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扬州再见

雨后的扬州碧空如洗,与山,与城,与树融为一体,倒映在河中,成了一幅弯弯曲曲的山水画卷。

沈念安一席话听得他七上八下,担心她已经知道,又不清楚她如何知道的。

邱卲盯着他,好似那幅山水画卷蜿蜒进眼睛里。

“原先我以为你跟刺史夫人之间只是单纯的男女关系,后来想想,应当不只是这样。”沈念安摇动扇子,开始回忆细节。

“有关黄刺史跟夫人间的传闻,我听说了些,你找那笔因子,不是黄刺史的意思,而是夫人吩咐的。”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邱卲的脸色,反应令人很满意。

“夫人能识破他们的身份,消息灵通啊。”

邱卲垂下眸子,想到他告知夫人那二人到钱庄兑银子的事,夫人当机立断,叫他把那二人做掉。

那对夫妇与钱家妻儿不一般,身份不明却告诉他来自晟京,总有千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杀人。

从始至终他的目的是银子,想全身而退必不能沾上太多人命,这一点他知道。

所以他违背了夫人指令,没能杀了那二人,如今倒成了自己的筹码。

沈念安合上扇子,直抵他的眉心,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夫人给你下达的命令,应当是杀了他们。”

完全正确。

若非夫人亲自说给他,邱卲都要怀疑此人在场。

“你没杀,把人藏起来了吧?”沈念安手里的扇子一路下滑到脖子,猛地抬起他的下巴,逼视起来。

邱卲瞳孔骤缩,惊惧布满双眼,往脸上弥散。

沈念安明白,自己的猜测有对了。

她嘴角轻扬,眸子里的喜色毫不遮拦,早已成竹在胸,“你说钱掌柜在流民巷,我却在这找见了人,看来,你把人藏在流民巷里了。”

邱卲眼球转动,垂下眼睑,选择了沉默。

沈念安收回扇子,毫不留恋地往门口去,“听书!”

“在!”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听书候在门外。

“带人去流民巷,观棋跟冯如洗在那。”

听书看向地上半躺着的邱卲,眼神闪烁着星光,“我这就去!”

邱卲知手里再无筹码,闭眼不再搭理任何人。

黄刺史若知道他爬了夫人的床,定第一个要杀了他,夫人吩咐的事情他没办到,还叫人抓住把柄,也不会放过自己。

如今的扬州城,他已无倚仗,若再将跟前这位得罪了,小命危矣。

沈念安懒得跟他费唇舌,钱庄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钱掌柜受伤在床,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得亲自过问。

换药的郎中已经离开,钱掌柜的房间静悄悄的,想是歇下了。

钱庄虽不远,这里却不能少了人,她得等到听书回来再走。

傍晚时分,听书带人到钱家,浑身上下都是血,沈念安吓了一跳。再看向虚弱无力被抬着的两人,她招呼人进屋,将二人放在床上。

“怎么搞的?”待人离开,沈念安拽着听书打量。

听书抹了把脸,胡乱擦掉脸上汗水。

“女公子,看守他二人的倒没费什么力气,流民巷那群人才是难缠,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很不能将我们剥层皮,得亏带的人给力!”就凭她自己,很难把那二人带出来。

沈念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没受伤就好。

眼下多事之秋,正值用人之际,可不能再倒下。

“我去请郎中。”正说着,郎中已经挎着药箱进了门,跟他一道来的,还有个小药童,正是给钱掌柜处理伤口的郎中。

见到浑身是血的听书,先是一怔,没觉察到伤口,才移开视线,往钱掌柜房里去。

沈念安摆了摆手,让她下去洗漱换身衣裳再来。

此番出来带的衣服不多,都放在衙城小院,过去太远。听书就近买了身衣裳换上,又回来招呼郎中给观棋二人看诊。

须发皆白的老郎中给二人看诊后告诉她,年轻人虚弱,只是饿得太久,给买些粥和参汤补几顿就能吩咐。

听书送走郎中,又去饭馆买吃的,折腾到半夜才得休息。

这天后,观棋和冯如洗脸色慢慢好起来,有了观棋的医术,钱掌柜的伤势也好得快。

邱卲这天后再不说话。

方便处理钱庄事宜,沈念安在客栈订了两间房,她和听书住在那边,冯如洗和观棋住在钱家。

这日,观棋给钱掌柜换完药就去了客栈,敲响沈念安房间的门。

“进。”

这段时间她亲自经手钱庄的事,听书主跑外头,冯如洗在钱庄驻扎,暂管经营一事。

一经盘算才发现,整个钱庄的库房已经没多少现银,对账出来,足足少了五十万两!

这么大一笔现银,到底是如何被运出的库房?又是谁做的?

观棋推门而进,见她仍埋头账册,把手里的酸梅汤放在桌上,“女公子,该用午膳了。”

沈念安心头一怔,抬头看向一旁的沙漏,“是了。”

她和听书都是做起事顾不了那么多的人,少吃一顿饿不死,几乎不会准时一日三餐。

观棋注重养生,只要在身边,就会提醒她一日三餐。

“我叫人把饭菜端来。”说完,她转身就要往楼下去。

“不必。”沈念安起身,“我们去楼下吃,正好走动走动。”

听书没回来,冯如洗也不在,今天午饭只有她们两人。观棋从坐下就有些不对劲,沈念安觉察到了。

“观棋,你今日很不对劲。”

观棋放下手里碗筷,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女公子,因为我的事,劳你来到扬州,我太没用了。”

“你怎会这般想?”诧异的眼神里夹杂着疑惑。

“各人有各人擅长的领域,听书长于经商,你的长处不在此,若叫听书去给人治病照样一团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观棋低垂着脑袋,眼睫微颤,“我……就是觉得对不住女公子的信任,明明……”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带着微微颤栗。

女公子在晟京等着她运息族锦回去,虽不知道下一步计划,可她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如今息族锦没运回晟京,自己还被人困住,要女公子来解救,好好的一盘棋全叫她打乱了。

沈念安身子微倾,手掠过桌子拍在她肩膀上,“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何必自责,嗯?”

“你要打起精神来,接下来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免不了会有人受伤,你的担子不轻啊。”

观棋抿唇点头,“嗯,女公子放心,我一定记住。”

“吃饭。”沈念安努了努嘴,示意她吃饭,吃完饭还得继续干活。

听书在扬州城内跑了几天,里里外外打听了个透彻,关于刺史夫人,还真摸出了些门道来。

一进房门就被桌上的酸梅汤吸引,她咕咚灌了三杯作罢,抽了张凳子坐下。

“女公子,那刺史夫人非扬州人士,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跟咱们一样,竟是晟京来的!”

沈念安提笔的手一顿,晟京人士?

“不过,说来也怪,具体是晟京何处人,再无人知晓,我怀疑这里头有门道。”听书分析着自己的猜想。

“说说你的想法。”她近来困于钱庄一事,倒没把这事跟晟京联系起来。

如今看来,罪魁祸首极有可能是同一个。

“嘶——具体如何,我也答不上来,总觉得不大对劲。”听书摸着脑门道。

沈念安摇头失笑,很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一个早已不在人世的人突然闯进脑子里,沈念安倏地起身,睁大了眼睛,在观棋和听书的一脸迷茫下,大步往门外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也起身追了上去。

沈念安直闯进钱家,到了钱掌柜的房间才停下,跟上来的观棋大口喘着粗气。

钱掌柜刚换完药,正拄着拐杖慢慢练习走路,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人,一脸迷惑。

“东家这是……”

沈念安抬手打断他的话,“钱掌柜,我记得刘伯与你交好,他当年在钱庄干过一阵子,可有此事?”

提到刘伯,又勾起了那桩往事,观棋和听书乖巧地闭嘴。

钱掌柜回想了一阵,点头应和,“确有此事,小人记得刘伯是东家带来的人,虽是年长,懂得却不少,与小人很是投缘。”

“他可曾接触过库房?”沈念安急切道,好似下一刻眼球就要蹦出来。

当时大家都知道刘伯是东家的人,既不敢给安排活,也不敢拦着他去任何地方,库房还真有可能接触。

“刘伯在钱庄时,去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阻拦,至于是否接触过库房,小人不敢保证……”钱掌柜的声音越来越细,最后只听到细细的嗡嗡声。

那便是了,只要他接触过,就不是毫无线索。

沈念安拨开身后站着的二人,又跑回了客栈,一如来了那般匆匆。

钱掌柜迷茫地看向听书,听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大拇指,转身跟了上去,这下留着的人更迷茫了。

她已经可以肯定刘伯是邝其楠的人,邝其楠背后的主子不是圣上,而是那位神秘的德亲王。

如此一来,五十万两白银的亏空定与他有关。

那么大笔银子不可能一下子运出扬州城,定被藏在了一个旁人轻易找不见的地方。

“听书?听书!”

唤了两声都没回应,沈念安眉眼轻皱,她正要唤观棋,就看到人仓皇跑进屋子来,脸色煞白。

“女公子,听书被……”观棋指向斜对面那间房。

沈念安朝那边望了望,只看清了被挟持的听书,显然被人点了穴道,瞪大了眼睛,只有眼球可以转动,身子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敢动她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念安一把抓起扇子,气冲冲就往那间房去。

推门看清来人的脸,她先是一愣,很快秀眉微拧,火气全无。

那人见她乖乖过来,也不为难听书,解了她的穴道,听书硬着头皮溜出门去,这局太高端,她应付不过来,还是先走为妙!

沈念安看窗外看脚下,就是不看向桌旁坐着的人。

“角色扮演不错。”萧钰冷眼打量着她,这一身月牙白的装扮,还真有几分俏玉郎模样。

沈念安清了清嗓子,身子微倾,手中折扇不经意挑起他的下巴,眼神落在他眼下的瘀青,“大人,行走江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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