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永无落幕之时(8)

天空阴沉,他的心情好像化为了窗外沉重的阴云。

宫殿的廊亭却变得更加奢华了,宫女和男仆行色匆匆,面色红润。

王子看他们手里都抱着各种装饰道具,便叫住了一个宫女。

“最近有什么节日吗?”

“王子,议会通过了一个新的节日!”宫女笑着说道,“是庆祝星星的诞生,定在了下个月的1号,我们正在准备庆典呢!”

“怎么会是下个月!”王子突然怒道,“我捡到它的时间才应该是纪念日!”

“但下个月的1号是难得的好天气,夏天快要过去,马上就要到丰收的时节了。”宫女说道,“议员们说讨个好口彩,这样星星会更受人们喜爱。”

王子紧紧攥紧了拳头。

他没有理会宫女,径直走向白银宫殿。

这座宫殿有着悠久的历史,拥有华丽的宴会厅和精美的雕塑,同时也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藏品库。星星如今就被安置在这里,门口有卫兵把守,连他每天都只能见一个小时。

卫兵为他打开房门,里面礼仪官正指挥着宫女们在装饰星星。

一人在给它挑选天鹅绒坐垫的颜色,一人在裁剪礼带,一人端着镜子,一人持着小粉刷,正小心地将昂贵的荧光粉扑在星星的表面上。

星星静静地被他们妆点着,正一字一句地背着长长的祷词:

“你们的劳动会受到上苍的眷顾和祝福,农作物将生长茂盛,收获颇丰。”

“愿太阳的光芒照耀大地,月亮的光辉驱散恶魔,雨水滋润庄稼……”

它背的像模像样,礼仪官却还是皱起了眉,打断了它:“不对,不对,应该感情再充沛一点,再来一遍!”

星星便又继续从头背诵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个过程重复了多少遍。

王子的心揪揪的疼了起来,他大步将那几个宫女推开,一把握住自己的星星,大声呵斥让礼仪官退下。

“现在是我的时间,你们滚!”

看着张牙舞爪的小王子,礼仪官款款一礼,便带着宫女们离开了。不过为王子关上房门前,她不带任何感情地提醒了一句:

“殿下,您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王子和他的星星。

星星窝在王子的手掌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却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水珠砸到了它的身上。荧光粉让它看的有点模糊,它疑惑地向上看去,又是一滴水珠从王子的下巴滚落了下来,清脆地砸到了它的身上。

“王子,您怎么哭了?”石头有些惊慌,“有人欺负你了吗?”

“……谁敢。”王子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他捧着星星,坐到了矮脚蹬上,低垂着头,拿出手绢,用力擦着星星表面上厚厚的的荧光粉。

“王子,这是刚刚上的粉呀,待会儿老师还要重新涂的。”

“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你是星星啊!”王子吼了它一句,继续用手绢擦着那些廉价的人工粉末,一边继续训斥道,“你怎么就不知道争气点,你看看天上的星星漂亮又高冷,只有人类追逐它们的份,什么时候会被人拿在手里当个玩具!”

“给你喂了这么多钱,怎么你还是发不了光!”

手里的重量沉甸甸的,看着这块笨石头,王子觉得更气,

“重死了!什么时候你才能飞起来,你真是——”

“对不起,王子。”

星星,哦不,没了漂亮的荧光粉,它只是一颗白石头而已。或许是因为涂抹着荧光粉的时间太长,它的表面东一块西一块的布满了灰色的腐蚀痕迹,像穷人家在裤子上拼凑出来的补丁。它似乎变得更难看了,比他第一次捡到它时候还要难看。

“我不能像星星一样漂亮,”石头的声音沮丧又低落,“我也不会飞,也发不了光,老师们都叫我石头,除了软垫和礼盒,他们不会把我放在任何其他地方。”

“只有你一直叫我星星,一直在夸我,你会把我放在手心里,夹在书页里,吃饭的时候也把我放在餐桌上跟我讲话……我很开心。”

它记得王子将它从湿润的泥土中挖出来的小心翼翼,它记得王子将它捧到唇边,低声诉说心事时那喷洒在身上的温热鼻息,它记得当王子在床上昏沉睡去的时候,是如何紧紧将它握在手心里,贴在胸膛上。

它依偎着王子的心跳,像被那温柔的阳光空笼罩,总能安稳地睡着。

“王子,我想飞上天空。”石头说道,“我们约定好的,我会成为你的星星,无论要花多少时间,让让我背多少书,我都愿意的。”

“请你不要对我失望,也不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王子,你笑起来很好看,一定要再笑起来啊。”

“……你就是颗石头,说什么大话。”

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吸了下鼻子,又变成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总不能指望你这石头脑袋想出来什么好办法。”他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想起那癫狂的天文学家,一个决定在心里慢慢产生了。

“从明天起,就没有星星了。”他说道。

石头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不是赚钱的工具。”王子轻轻抚摸着它斑驳的外壳,“我会把你藏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可以让你晒到太阳,剩下的事,我会去做的。”

“但是国王会很生气的吧?”

“嗯,那老东西可能会把我关禁闭,不过这样也正好。”王子说道,“我会把那些书和笔记都慢慢学会,老师也不过是一个庸人,所以他做不出来把你送到天空的奇迹马车。”

“但是这个世上聪明人更多,听说在遥远的大海那头,天才都集中在物理学会中。”

“我要离开这里,去那里求学。”王子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王子,你要去多久?”石头问道。

“一直到我找到办法。”王子说,“老师太老了,但我还年轻。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从第一个人类从地上抬起头,那片无垠的,纯粹的天空就住进了人们的梦。

因为感觉寒冷,人类便征服了火焰。

因为感觉孤独,人类便种下了星星。

当所有星星冲向天空,那神圣又震撼的一幕再次点亮了人类的梦想,终有一天,人们也会到达星星的身边。

那个梦想比宝石更璀璨,比黄金更隽永。年轻的王子捧着星星,信念如火炬在他单薄的身躯里熊熊燃起。

而这时,却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窗口响起: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真是不忍心但也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

“十年二十年可以完全不够的,按照已经确定的历史,第一枚火箭,或者说,你的奇迹马车,将在120年后的1957年才被苏联制造出来。”

“在这之前,很抱歉,你和你的老师,都只会是人类物理学史上一颗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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