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了?”终于瞧见燕胥,禇宜青问道。
那一个个仆从好似很怕他,问他们话,低头诺诺吐不出几字,再或都是虚言。
唯一熟悉些的是每日给他端药的丫鬟,现在不需要他命令,丫鬟放下药碗躬身退下,禇宜青说等等,她就停下。
然后是简单的一问一答。“这是哪?”“钟府。”“我为什么会来钟府?”“少爷是杜姨娘姑奶的孙子,身体不好委托至此来养病。”听到这,禇宜青不再问下去了,这些下人听风就是雨,不知道真假,问的更直白会和他们认知冲突了。
燕胥扯扯嘴角,眼中没有笑意,[事实上我哪都没去]
路上禇宜青体虚乏力,也没注意到燕胥是一样的状况。
燕胥解释原由,说是天子的真龙之气压制鬼怪。只是在黄昏,是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刻,也是阴阳两界交错的时刻,燕胥得了喘息机会。
这也不常有,毕竟现在就在天子脚边。
他的状态差,心情更差,眼底暗色明灭,划破驯良,周身是那种尖锐凌厉的气质。
禇宜青掌握顺毛技巧,见状弯唇安慰道:“以我的状况你也等不了多久。”
确实,禇宜青看上去罹患重病一般,随时会被阴差带走。来时朴素的一身被人换下了,软烟罗的长衫穿在身上没衬出气色来,系上腰带更显身姿消瘦。
下巴尖削,面无血色,只眼睛透亮驱散点死气,看着没让人心好过半分只感到怆痛。
燕胥才冒头一次得知的消息也比闭目塞听的禇宜青知道的多得多。
只是太阳西斜到沉入地面的时间太短。他只能在万物昏黄的片刻里尽可能多的传递消息,免得禇宜青不明不白招来祸患,甚至来不及温存。
就如黎泽初所说,这里是金国,当朝兵强马壮,国土广阔肥沃,周围是虎视眈眈的异族异国,边境三五年就会发生一次战乱。
那些太远,燕胥三五句盖之,详细地说了皇宫里的几位。
[当今圣上有八位子嗣,除去年幼和早夭不谈,剩下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
[在明面上羽翼丰满,互相角逐的是端妃所生的四皇子和皇后二子六皇子]
[两人才能不分仲伯,若论母族皇后更胜一筹,但端妃恩宠有加......]
禇宜青认真听着,然后提问:“那公主呢?”
没等来他低哑不疾不徐的回答。
光线和他身影一同朦胧,禇宜青再扭头看坐他旁边的身影,座椅上已是空落落,剩下茶盏中蜜色的液体还袅袅升腾热气。
仆役进来点灯,没注意厅堂深处的禇宜青,迈了几步才见座椅上比周围黑色更浓的黑影,压下到嘴边的惊呼,屈膝向禇宜青请安。禇宜青将茶杯拿起,一口口地慢慢喝完,然后起身回了寝室。
...............
禇宜青只要一醒就不愿意卧在床上。这陌生住所的厅堂里挂有鸟笼,里面羽毛靛蓝不知名的鸟在细枝上啾啾叫着,叫声细嫩婉转。一般他就坐在笼边的圈椅上,拿拨香灰的莲花柄的金勺去逗弄笼中鸟。
现在他有些厌了,漂亮乖顺的鸟只会歪头用黑豆似的眼看他,反应单一。
要不是顾及这是别家的后院,怕冲突家眷,他也不用蜗在居室内。
禇宜青待了会觉得无趣,起身拂袖,计划捡起庭院主人那本怪谈,忽略艳情部分,想象算是可圈可点。迈开两步就听见外面的嘈闹,细听是发生了争执。
“......回去。”
这道声音听着耳熟,是服侍他的婢子,听辨出其中一道禇宜青举步朝声音来处走。
庭院景色讲究,一步一景,绕过嶙峋的怪石,禇宜青已经能看到两个人影,丫鬟没将那人遮实,动作间能见另一人头上黑玉梳篦,摆动的团花绒缎裙,衣饰足以看出她身份显贵。
“胡说,我明明见三哥屋里灯亮了。”
两人纠缠不休,没注意到悄声来到的禇宜青。
丫鬟固执阻拦,“小姐,大人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那人声音带上气愤,“三哥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还阻止我们相聚,是何居心?”
丫鬟哪担得起这么大名头,吓得跪下,“求求小姐,奴婢不能违抗老爷吩咐啊。”
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没有分毫怜悯,跨步就要绕开,路过时那丫鬟竟然直接抱住了她的腿,挣脱不开。
到此还要阻拦,她头上象牙簪垂下的旒苏不停颤晃,女人气急不留情踹了两脚,力道狠了又是在腹部,丫鬟顾不上抱她腿,松手捂着肚子。
丫鬟头发在一番剧烈争持中散乱部分,额前的碎发遮住她垂头着的面孔。女子瞧她一眼抚了下云鬓,喘气道:“你这副苦情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才将头摆正就看见扶石而站的褚宜青。
女人上下打量,警惕地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哥这里?”
褚宜青收回丫鬟身上的眼光,“我是......”
禇宜青没了下言,他忘记那个姨娘姓什么了。
察觉他的目光,女子嗤笑,秀唇吐出的话难听得紧,“心疼那贱蹄子啊?和她一起滚。”
丫鬟匍匐在花砖上,声音也有气无力,她说:“小姐,少爷是老爷的贵客。”
她几乎脱口而出,“他算哪门子少爷?”
禇宜青内心点头,表面看是呆在那,被吓住了一般。
女子瞧他几眼,没做出其他行动,并没违抗父亲嘱托真让人来赶禇宜青。
现在禇宜青什么都不知,缓解氛围的话也说不出一二,自己跑出三四代的稀薄血缘在女人眼里怕只比趴着的丫鬟好上一些,女人虽眉如翠羽,面容灵秀,眉间一点红痣,这处还和佛像相通,但是个心狠性子蛮横的。
见到禇宜青什么都明了,和此行目的千差万别,女人兴败而归,步履不停,嘴中说着:“今儿个一趟可真扫兴。”
暗讽的是丫鬟和禇宜青。
丫鬟还在地上趴着,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痛呼。
禇宜青目光又落在她身上,想了想说:“这几天不用侍候在跟前了,回去歇息罢。”
日暮时,端药碗来的还是熟面孔。
他有些困惑,丫鬟面上与往常无异,禇宜青仔细分辨她脸色,伸手接过,她反应稍迟钝,没放手,两人指尖触到一起,霎时又分开。
禇宜青没在意,摸着碗沿等她下去,思索是倒给竹子还是芍药。
下午闹剧似的一幕没谢场多久,丫鬟身上气质发生了些变化,禇宜青说不上来,扭头一看,她还杵那,正要张口让她退下,耳边先传来银铃似的话语声,丫鬟也听到了,禇宜青瞧见她身体一抖。
“也不知道禇公子方便不方便——”
是下午盛气凌人的女子,她换了一身着装,穿着清新的烟色绣裙,耳上挂的烧蓝耳饰更显颈间白皙,瞧着脱俗清丽。
她显然没注意旁边垂头降低存在的丫鬟,是标准的大家风范,这种身份低微的下人,不来碍事就不会放眼里。
钟语凌是来道歉的,她身后两个婢子还捧着赔礼呢。
指不定是哪个嘴上没把的仆人将下午发生的多事地告诉了钟尚书。
钟语凌烦躁,这个人绝对没有她想的简单,但也没有她爹想的复杂。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接手这个麻烦,不无冷漠地想,她不希望死在三哥房间里。
枝叶婆娑浓浅绿色间,这人看起来像玲珑器物过于易折破碎,指不定出来吹这趟风回去就高烧病死。现在也是,烛光下,人消瘦得割开光线和阴影。
她不喜欢脆弱漂亮的东西,三哥曾送她一只雄性天堂鸟,羽毛华丽缤纷,她很喜欢,再怎么细心对待,它开始啄脖子上的绒毛,那一片甚至变得光秃难看,颈上竟然长了腐生性的真菌。
三哥说是抚摸鸟后留在羽毛上的油脂造成的,她再没去看过那只天堂鸟。
钟语凌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不等禇宜青开口就在他对面坐下。
她才坐下右边戴耳铛的婢子上前在桌上放下紫衫木盒。
钟语凌适时开口:“里面是五十年的野山参,用来做八珍汤或是食补益处都很多——”
她又回头望了左边的婢子一眼,婢子递上小瓷瓶,钟语凌将它放在禇宜青眼前,柔声说道:“还有这个,你尝尝,这可是我父亲特地让我捎来的。”
禇宜青低头见她用两根手指将药瓶推近,客气说:“多谢钟小姐,只是这碗才熬成的药汤已是够了,明日我再服用。”
她直勾勾瞧着禇宜青,不接话。禇宜青沉默顷刻,拔下木塞,倒出两颗捏着放入口中。一瞬间浓浓苦味化开,苦到极致竟有丝怪异的甜味,禇宜青骤时蹙眉,捂着嘴,咽下口唾沫都是种挑战。
他脸上表情分毫变化钟语凌看的一清二楚,并不在意,他接受了赔礼,钟语凌自觉完成了任务,起身告别。
“禇公子要好好养伤才是,今日多番打扰禇公子静养,内心自觉亏欠,瞧时候不早了,小女就先回去了。”
不等禇宜青让人送别,钟语凌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仆从地离开。
黄昏逢魔时是日本的说法,中国都是说半夜阴气重容易那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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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傀儡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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