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最后也只是轻轻点头。
两人拿着包好的丝巾往外走，刚走出去没两步，时珩的声音便响起：“晚上一起吃饭吧，和胡老师一起。”
晚上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馆，时珩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地方。
这地方也是他定的，林知意想着人家是客人，吃什么肯定是要紧着客人，也就没说什么。
席间，胡老师询问时珩的近况，“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时珩不经意扫了林知意一眼，回道：“画漫画呢，只能做点自己喜欢的，跟老师您的情怀没法儿比。”
胡老师一听就乐了，自嘲道：“那可不嘛，我这工作室现在也就只剩情怀了，除了我的几个学生，也没年轻人愿意来，钱少事多，这文化传承四个字，上了台面就是高尚情操，日常里却无人问津，只有真正背负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艰难啊。”
胡老师说完又顺着话题问他，“那你的漫画现在怎么样了？”
“还可以吧，目前连载的《云水间》热度还行。”时珩有意无意地把重音放在了漫画名上。
刚刚一直在无声吃饭的林知意听到这话，立马咽下自己嘴里的食物，不可置信道：“《云水间》？是我知道的那个《云水间》吗？”
时珩抬眸看她，点点头，“应该是，我还没发现有重名的。”
“怎么？你看过啊？”胡老师也看向她。
林知意突然被两人盯着，有点不知道该把眼神往哪放，最后还是看着胡老师，“胡老师，您不知道这本漫画有多火！就算不追更，那肯定也是刷到过的，绝大部分年轻人都知道这部漫画。”
胡老师摆摆手，“那难怪我不知道，我是老头儿，不是年轻人。”
林知意拿着筷子把米饭上躺着的几根折耳根夹来夹去，低声道：“那是因为您平时很少上网冲浪，但凡多上上网，肯定能看到的，网络的传播速度多快啊。”
“对，我也是蹭上了时代红利，有个好的传播载体，推出去的速度肯定就快。”时珩语速放的慢了些。
林知意顺着他的思路走，好的传播载体？
林知意突然眼睛一亮，她咻的一下抬头看向时珩和胡老师，眨巴着晶亮眸子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着视线，“如果，我们把联名对象从服装换成漫画呢？”
林知意一向思维比较发达，也敢于尝试新形式，胡老师听了她的话，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这俩东西能结合起来吗？听起来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时珩眼底的温柔笑意没有散去，他接着胡老师的话往下说：“本质差距确实大，蜀锦是沉淀千年的传统文化，漫画在我们国家是相对潮流一些的新兴文化，而且是跨界，联名形式选不好，可能效果也不会太明显。”
“没错，”林知意马上接过话头，“不管和谁联名，归根结底还是相当于给蜀锦套了个壳子，但重要的就是这个壳子。”
时珩和胡老师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比如直播，我们就是太直给了，那如果我们不再是强迫大家去直面接受蜀锦的繁琐工艺流程科普，而是先把这个内容送到他们面前，漫画是他们喜欢的，说不定，他们会因为喜欢漫画，而顺带去了解一下和漫画有关的蜀锦呢？爱屋及乌嘛。”林知意已经完全进入一个策划者的状态。
她的思路确实很新颖，胡老师转头看着时珩道：“这丫头，脑子一向转得快。”
时珩笑了笑：“就是把人骗进去杀对吧？”
林知意听见这话笑了起来，“那反正她们是要看漫画的嘛，有没有和蜀锦联名她们都会点进去，至于要不要多花几秒钟留意一下蜀锦，就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了，我们也没干涉太多。”
“我记得，”胡老师听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你昨天去和那个服装公司联名的合作不是还在谈吗？怎么没动静了？”
时珩听到这里心下了然。
林知意收回眼神，有些心虚的抽了张纸巾，什么也没擦，团了团便攥在手里，低声道：“谈崩了。”
胡老师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些许，看放到林知意的反应，又开口宽慰，“崩了就崩了，这个没了就找下家，这也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
林知意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安抚，她点点头，“我感觉咱们之前就是钻进死胡同里了，就一心扑在服装品牌上，合作方的选择面太狭隘了，说不定这次的尝试还能打开新的方向呢。”
“诶，话别说太早啊，”胡老师玩笑道：“人家时珩可还没答应和我们合作呢，这项目，你也得去谈，我身为老师也不好假公济私，谈不谈的下来，就看你的能耐了。”
时珩笑着接过话头，“能和老师合作是我的荣幸啊，这还有什么可谈的？”
林知意捏着水杯看着他，“你真这么想吗？”
“那不然还有假？”时珩答的干脆，“就是这跨界联名的形式，你有方向吗？”
“简单！”林知意十分果决，“我们把蜀锦纹样融入到你漫画角色的服装服饰上就行，然后我们的官博再单独发科普文章，专门科普这一话的蜀锦纹样，就是要辛苦你转载一下。”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让人拟合同。”
林知意第一次见比自己还雷厉风行的人，三天后，合同就签下来了。
纸质合同被猛地摔到桌面，陈肃眉头紧皱，“什么？上次她就把项目整黄了，这次弄出个不伦不类的破玩意儿，胡老师您还让她来负责这个项目？”
余琦在一旁没吭声，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回该站在哪一方。
蜀锦和漫画联名？这不是瞎搞吗？
胡老师看着林知意，不紧不慢地说：“讲讲吧。”
林知意点点头，打开电脑连上投屏，“首先，我再次为我上次的事情道歉。”
陈肃在一边冷哼一声。
“其次，我很感谢胡老师这次给我这个机会，我先把项目的整体逻辑理一下。”林知意点开文档开始放映。
“我们这屋子里的人，每天的工作就是为了想出一些新的媒介途径，作为蜀锦和现在潮流趋势的联结，把蜀锦传播出去，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
“废话么不是？”陈肃在下面抱怨一句。
“我不否认大家之前的努力，在座的各位也是真的倾注了心血的，大家很辛苦，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我们眼前，就算我们付出再多，结果不会像我们一样因为感动而有所起色，各项数据大家每天都在亲自整理，效果如何冷暖自知。”林知意话音坚定。
“嘿，你什么意思？”
“陈肃，”余琦打断他，“先听着。”
“蜀锦纹样是和服装服饰相关的，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就会想着去和服装品牌合作，但是别人觉得我们代表的就是传统，是守旧，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追求流行趋势，自然不会答应和我们合作。”林知意点了一下鼠标翻页。
“再者，就算有服装品牌和我们合作了，我们的织锦是很昂贵的，客户群体也只是那一小波，对我们的传播推广没有实际意义，就算有符合审美的顾客买了，你们觉得顾客是因为喜欢那件衣服而买单还是因为想要了解蜀锦文化而买单呢？”
林知意看向陈肃，笑着问他，“陈肃肃，你买一条五万块的围巾，会专门上网搜索它的设计师的灵感来源吗？”
陈肃没反映过来林知意会这么叫他，愣了两秒后，才愤愤道：“那又如何？万一呢，还有你别这么叫我啊！”
“没错，是有万一的可能，但是大家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把传统文化大批量、高频次的推到当代年轻人的面前，让他们愿意自发的关注和了解，这样，才能为文化传承埋下种子。”
“说大话谁不会？”陈肃悻悻道。
林知意看他一眼，笑了笑，“接下来就是落地的方案，蜀锦和服装服饰的关系是脱不开的，接下来我们要腾出专门的时间根据漫画角色人物，为他们设计含有蜀锦元素的服装服饰，记住，不是简单的堆积元素，而是要根据人物的性格、社会地位等各方因素，为他们进行定制，《云水间》的浏览量不必我说，漫画的受众年龄区间在14-35岁，就算我们只有十分之一的转化量，那也是做一百场直播都没法儿比的。”
林知意伸出食指翻页，“而这个年龄区间，刚好就是我们需要推广的人群，这是我昨天设计的两套衣服，大家可以看一下，时间紧迫，所以没问题的话，最好今天就能投入设计。”
“时间紧迫，时间紧迫，还不是因为你把项目谈黄了才搞出这些破事儿？”陈肃十分不满，但语气中的愤懑已经少了几分。
林知意把电脑往里推了一下，手掌根部撑着桌面，认真看着陈肃，“好，我们假设上次这个项目谈成了，那现在是不是也在帮他们公司改款式图呢？具体要改到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满意没人知道，谁又能保证改过的款式图他们一定会上市售卖，最好的结果就是成功被卖到顾客手里，那又回到我前面说的，顾客会专门去研究这个衣服上的纹样是什么吗？”
陈肃张了张嘴，没能反驳出什么。
“大家跟了挺久的项目我搞砸了是我的原因，但现在除了《云水间》，大家还能找到新的合作对象吗？我们终究是要往前看的，一直揪着过去的错误不放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我们先做事好吗？等结果出来再慢慢审判也不迟，再差也不会比空等着更糟糕了。”
陈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没再开口。
余琦拿笔戳了他一下，“稀奇啊，你这炮仗也有被怼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陈肃白了她一眼，胡老师在一旁笑了笑。
林知意的本意不是怼人，心里埋着的钉子若是不趁早拔出来，日久天长，病菌只会无限蔓延，搞不好还会让伤口溃烂发臭，到时候再去补救，已为时晚矣。
她在上家公司带过团队，知道宽严并济的道理。
林知意拿过一边的牛奶推到陈肃面前，捏着嗓子玩笑道：“陈肃肃，你可别听小鱼瞎说，我这怎么能算是怼呢，咱俩心平气和讲道理呢是吧？”
梯子都递过来了，当然得顺着下。
陈肃一拍桌子，撇撇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林知意灿然一笑，“我今天不是把牛奶给你补上了么？这还不行啊，好好好，待会儿再去给您老人家点杯咖啡。”
几句玩笑便把剑拔弩张的气氛轻松化解，胡老师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林知意，林知意回视他，笑着道：“放心。”
内忧基本化解，几人便着手开始准备新更新章节的角色服装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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