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在靠窗的桌边冲她伸长了胳膊招手，正好雷雅也想和露露聊聊，她在餐食区拿了一大盘肉和一大盘烩面，去到了露露的餐桌。
雷雅坐下后，两个女孩各吃各的，暂时都没说话。
露露似乎没什么胃口，盘中食物没怎么动，雷雅则一顿狼吞虎咽地补充能量。
“我应该像你一样，多吃一点。”露露叹息着，用力咬下一大口黑面包。
雷雅嚼着烩面和牛肉，抬了抬眼，评价道，“……那个太干了。”
露露忍俊不禁，也边吃边道：“没事。真没想到我们分开这么短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我和老贾、自由这几天都没联系，皇家考察者号……”她说到这里卡了一下，“在核潜艇出现后，进入网络静默。发生在北大洋的事，外界永远不可能知道。”她朝雷雅苦笑，“但还好我们俩之间可以聊。听说他们还是采用了我的建议，让一个军官深潜下去了。虽然教授们都说只是巧合，主要是罗夏博士反向描绘的功劳，我还是很高兴怪物死了，也算给几个被它杀死的新朋友报了仇。”
“谁也没预料到。”雷雅喝了口橙汁。
罗伯特上校和罗与非一定也统一了口径，不暴露她最早作为“诱饵”的身份。其中考量可能包括不让那么荒谬的理由被更多人知道，哪怕全舰人员都需对此次行动保密，细节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讹传讹，容易造成更大恐慌。
雷雅试着安慰道，“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谢谢你，雷雅。”露露望着越来越暗的窗外，远处，隐约有几只鲨鱼的背鳍划过海面，“但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在这个专业上继续。以前我要是看到鲨鱼，会兴奋地跑到甲板上去，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它们也变异的样子，就跟恐怖电影里一样。我才知道我远远没有罗教授、赫博教授他们对生物学那么狂热。”她看回雷雅，“你呢？你还想当科学家吗？你是代表罗教授来的吧？哎，你肯定知道更多可怕的细节，从学校恐袭到这里。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不能说，我也不想知道。”
“我也在思考，我在这个专业上的前景。”雷雅说了一句百分百的实话。
尽管原因她无法告知露露，或者任何人。
她越发相信贾思敏的那个假设，没有开放平台的钥匙。只是她暂时无法确定。
“前景倒是不可能差，生物学现在是最热门的专业。”露露接道，她看了一眼餐厅，目光在乔格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压低声线，“告诉你件奇怪的事……”
“嗯？”
“那个酷酷的军官，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雷雅装作好奇地跟随露露的视线看了眼乔格。乔格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她们，没有特意看她。
“怎么了？”
“他是我们在荒岛上发现的，我还借了他手机，昨天才拿回来，居然那么巧，他是荣克少将的表弟？！”
雷雅抿紧嘴唇，“嗯，是够巧的。”
“你说他会不会是什么变异人？”露露声音更小，面露厌恶，“今天新闻上讲，全世界一半以上的地区都开始大排查了。”
“不可能吧。”雷雅不动声色，继续大口吃肉，“排查？”
“把所有变异人都揪出来。听说还要追查进行非法基因编辑的实验室，冰泉也在被调查，还有很多国家48小时内成立了专门追捕变异生物体的特勤组。”露露眼睛一亮，“我可能会考虑加入他们，我有生物学基础，又有职业运动员的背景，不管是学格斗还是使用武器，都有优势。再加上，这次秘密任务的背书……雷雅，你觉得怎么样？”
贾思敏要是听了这番话，可能会有些难过。雷雅想。但在两起接连的悲剧后提醒露露，变异人当中也有良善的，不是合适的时机。
“太危险了。”雷雅只能说。
“我不怕。”露露啃面包都更起劲，“我决定了，我得试试。”
雷雅抬头，碰上露露坚定的眼神，她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
大洋之上，夜幕降临。
雷雅拿了瓶啤酒，倚在驱逐舰白色的栏杆上，仰望夜空。
这是没有受到光污染的夜空，她的头顶，漫天繁星，一条壮丽的银河清晰地横亘其中。
这是一张与在地球上看到的截然不同的星图。
但是，M31（仙女座星系）和银河系一样，都是棒旋星系。所以，M31的盘面投影，千亿恒星汇聚，在这颗星球上，同样也能看到这样一条美丽的银河。
脚步声谨慎地靠近，雷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问你个问题。”雷雅干脆先开口。
罗夏一愣，掌心已经开始出汗，小声道，“你问吧。”
“我们这个世界是模拟世界的概率是多少？”雷雅喝了口啤酒，偏过头，看了看少年在星光下绯红的侧脸。
罗夏忽然就不局促了。心算总是让他心神安宁。
雷雅第一次发现，罗夏长得跟她十七岁时暗恋的男孩有点像。不是乔格和苏尔梅特那样令人惊艳的漂亮，而是一种青涩干净的清俊。
“无限逼近于0。”罗夏无比自信地说，他也望着满天星辰的夜空，“如果你问的是，类似矩阵的虚拟现实，也就是苏尔梅特博士致力于创立的那种模拟世界。我们可以用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和物理计算复杂性的双重逻辑来证伪。如果你问的是，一个远远超越我们现有物理和数学认知上的模拟世界，那么，这个模拟世界与真实世界的边界将彻底消失，从可观测和可验证的角度来说，这个问题本身就失去了意义。”
雷雅望着天空，无声地弯起唇角。
这跟她想的一样。
现在，她可以确定无疑地说，这根本不是模拟世界。
或者说，这个世界与1号雷雅所在的世界同等级的真实。
罗夏讲完，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冒犯，局促立马回来了，“我、我的意思不是你蠢……天啊，罗夏，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二个问题。”雷雅轻声打断了罗夏的自责，她也听到了有人在附近，但这没有打消她问问题的念头，“怎么穿越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是一个现在被普遍接受的宇宙学暴涨模型的预测。”罗夏皱眉道，似乎不理解雷雅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或是，对量子力学中，波函数永不坍缩的一种解释。”
这在雷雅的理解里，就是第一层平行宇宙和量子平行宇宙（多世界理论）。这两种在她的世界里，也是比较被物理学认可的预测和假设。
前者发生在可观测宇宙之外，理论上认为物理定律和宇宙常数不变。
后者可以理解为，每一次量子选择都会让宇宙分裂成无数个平行分支，它们发生在此地，但永不相交。
这一理论与主流的哥本哈根诠释是根本对立的。哥本哈根诠释主张观测导致坍缩，但也因此在宏观尺度上引出了著名的——薛定谔的猫。
而多世界理论，正是为了完美地解决这个而提出的，在一些世界里猫死了，在另一些世界里它还活着，从而避免了一个既死又活的宏观叠加态。
除了罗夏提到的两种，还有第二层平行宇宙。这源于永恒暴胀模型。
此模型认为，我们的宇宙本身只是一个从高维时空中诞生的气泡，而在我们这个气泡之外，还存在着无数个其他的气泡宇宙。这些宇宙在诞生时经历了不同的对称性破缺，因此可能拥有着与我们世界完全不同的物理常数和基本粒子，甚至是物理定律本身。
“我不知道怎么穿越。”罗夏坦荡回答，他看着雷雅昂首望向天空的侧脸，认真地说，“这，这更像一个魔法问题。”
在听他们谈话的乔格也会这么想吧。
雷雅倾听着乔格平稳的呼吸与心跳，他定然也在听她的。
0号和她父母的那张“惊悚”照片宛若出现在了浩大绝美的星图间。
0号和1号有一样基因的父母，只是0号的生命图景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发生了改变。
0号就是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其中一个雷雅。
但雷雅依然无法理解那些高维物理的笔记，这是她唯一没有得到的0号的记忆。
她也就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其实，如果按照罗夏的逻辑，这件事的真实度与她在脑中产生了一个全新的人格并且这个人格构建出了一个1号世界的可能性相当。
“我也觉得。”雷雅扭头看向罗夏的蓝眸，诡异地认真，“如果让你从高维物理推测呢？比如，通过刺穿宇宙膜？”
“缺乏实验数据，任何推测都只是数学游戏。”罗夏拒绝了，但他连忙补充道，“你有更、更具体的想法吗？比如，什么尺度的能量事件才有可能……”
雷雅笑着摇头，似是微醺，继续遥望星图，她指向一处星辰，“那里会不会有生命？”
那里是银河系，但不是她的宇宙的银河系。
罗夏现在觉得雷雅一定是喝醉了。“可能吧，缺乏数据……”
“你无法推测。”雷雅轻笑着接道。
“或者，根据均匀对数先验概率，从千分之一到万亿分之一的概率等同，也就是毫无意义。”罗夏红着脸争辩了句。
“嗯……”雷雅一口喝光啤酒，指着银河系，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我就是从那个星系来的！”
另一个傲慢而冷静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35亿年后，我们的星系会和那个棒旋星系相撞，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椭圆星系。”
雷雅和罗夏一起回过头。
博士说得没错，在1号雷雅的宇宙，也有同样的星系相撞预测。
苏尔梅特倚在阴影处，难得乌诺没有插嘴，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继续说道：“所以，来自外星的小姐，你不仅跨越了近300万光年的空间，还提前了35亿年的时间，让我们成为了同一个星系的居民。”
“没错，博士。”雷雅挑了挑眉，她听到乔格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很好，旅途辛苦了。”苏尔梅特也挑了下眉，转换了话题，“我们现在离开。”
“去哪？”雷雅连忙问。
“黑森林。”苏尔梅特道。
罗夏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听到了什么禁忌的咒语。
黑森林？那不是苏尔梅特长大的地方么？
乔格已经走到雷雅身边，只跟她道，“我也去。”
关于各种学科名词，很多都是人名命名，我不可能在这个故事里改成别的，这样也不利于大家阅读
另外，这一章涉及的平行宇宙理论，推荐阅读我之前提过的《生命3.0》的作者，写的另一本物理学科普书《穿越平行宇宙》（英文名叫《我们的数学宇宙》），故事中的部分理论出自这本书。
此书大概3/4的内容可读性都非常强，其余的部分，这位物理学家太想兜售他的数学宇宙假说，见仁见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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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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