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的家坐落在山水之间，方知秋在高中前的每个暑假都会去那里避暑。
在盛暑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她就能听到外公赶着鸡鸭出笼，挑水浇灌菜地的声音。
六点的阳光还不炎热，外婆会在楼下夸张地喊：“已经中午啦！还不起床！”
外婆煮的白粥和小菜，虽称为小菜，却几乎与正餐无异。
小时候的方知秋总是羡慕电视上那些涂了花生酱的早餐面包，对于主角从微波炉里拿出速食意大利面时的哀愁表情，她感到不解。
她心想：“家常菜有什么好吃的？”她觉得面前的茄子土豆和苦瓜汤，完全比不上那些诱人的意大利面。
她在外婆不间断的叫喊声中醒来，发现才早晨六点半。
“外公，你要吃什么早饭吗？我下去买。”方知秋问道。
外公神情恍惚，似乎没有昨晚的精神。
“我去买点饺子馄饨什么的吧。”她看了一眼刚换上没多久的吊瓶，觉得时间还来得及。
“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她对外公说。
方知秋走到楼下，考虑病人应该吃些清淡的，决定去医院食堂买早餐，那里比较有安全保障。
食堂位于医院后方的角落里，排队的人很多。她无聊地环顾四周，看到门口侧边有一颗橘子树，上面挂满了橘子。“这么早就有橘子了，什么品种啊？”她小声嘀咕。
买完早饭后，她看到有食堂人员在橘子树下休息，忍不住好奇地问：“请问一下，这橘子什么品种啊，这么早就结果了。”
“我也不清楚，早吗，我们这橘子不都是这个时间吗？”对方回答。
“是吗，那这橘子能不能吃啊？”
“能啊，我们每年都吃的，可甜的！”
“那我摘一个可以吗？”
“摘吧摘吧。”方知秋选了一个饱满的橙黄色的橘子，打算拿回去给外公尝尝。
她一上楼就看到外公站在病房门口。
“怎么下来了，盐水挂好了吗？”
她往病房里看，没看见盐水，意识到自己竟然去了这么久，一瓶都挂好了。
外公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要往外走，走得艰难。
方知秋连忙上去扶着，“要去哪里，我扶你去。”
外公朝走廊中间悬挂的电子大灯走去，他想看清楚时间。
“七点钟了。”她告诉外公。
原来她都去了半个小时了。
“我自己看得清楚的。”外公蠕着唇，含糊不清地说。
转了身又准备往窗台走去。
她欲上前扶，被外公轻轻甩开了。
老人站在窗台前，晨光糊在布满沟壑的脸上，似晚霞般厚重。
外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快回去上学！”外公突然呵斥。
“那不行的，没有人照顾你怎么行。等妈妈来我就走。”方知秋也很坚决。
“你们不用管我的，不要管我。”外公说着回到了病床上。她把床摇起来，把床上餐桌布置好，一碗饺子放在外公的面前。
吃了两口，就把勺子放下了，“不好吃，我不吃。”
她对这样的外公很陌生，因为在老人身体好的时候，一直吃着外婆烧的粗茶淡饭，从未有过拒绝。
她希望外公健康，所以买了清淡的饺子，可是此刻外公需要的东西似乎不是健康。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哭着闹着不愿意吃蔬菜的场景，她想吃丰富的味道，一点都不想吃寡淡的土豆茄子。
母亲很快就来了。
“你回去上课吧，我来就好了。”
方知秋看着母亲乱糟糟的头发，为她鸣不平：“干嘛不让舅舅他们来。”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回去好好读书就好了，去吧。”
她瘪了瘪嘴，小孩的话真是无足轻重。
她独自坐上回学校的大巴车，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对那些糟糕的人事，她就感到一阵气馁，想逃又逃不了。
她是学生，只能去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回寝室休息了。
方知秋不想回寝室，就在教室里坐着。发了一会呆，她准备把今天上午的课的作业做一下。
刚打开作业本，叶辰从前门进来，和她面面相觑。
“上午选出班干部了吗？”她几乎是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没话找话一向是她的擅长。
“哦，没有，张楚……张老师说晚自修选。”叶辰说完就回座位上去了。
方知秋不敢转头说第二句话。她真是笨，昨天刚说的晚自修进行选拔！下次说话前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开学想拥有的人设现在看来真是天方夜谭。
“你昨晚去哪里了，你家……出什么事了？”背后突然传来叶辰的声音。
“哦，我外公住院了。”
“还好吧？”
“还好。”
方知秋窃喜着，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她能和他在一起的话，他是不是能帮帮外公，请个陪护，或者是转到什么高级的病房？
叶辰是富二代——这或许也是另一个小时候女孩子喜欢围着他的原因，他很大方慷慨。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他就能随时拿出好多张百元大钞，而小镇里的孩子零花钱只有几个硬币。
一放学，男男女女一伙人就围着他在小卖部门口大快朵颐，她不曾参与过。
但是她很想参与，捏着手里唯一的钢镚，必须在坐车回家和买零食中选择一个的时候。
大部分时候都还是选择坐车回家的，她试过一次走路回去，真的太累了。
小学生的书包好像背了整个世界般沉重。
她从可怕想法中惊醒，她怎么能这样想，为了钱去做这样的事。
她无法想象如何和异性单独相处。
初中里曾经有个男生和她告白，她怀着好奇答应了，结果出来玩，刚一见面她就想溜走，面对面吃甜点的时候，每一口都如同咽针般煎熬。
和他约定了不要告诉别人却未守承诺，没多久班里就传遍了她的流言蜚语。
这让她再也不敢和男生相处了。
可是她现在，竟然因为金钱，想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叶辰早已不是小学生，他已经是一个高大的男性。他和男生们凑在一起，不怀好意地谈论着女生——他已经是做着这样的事的男性了。
方知秋提醒自己，千万，千万不要跳进这样危险念头的陷阱。
很快，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填满了教室。
“能给我看一下笔记吗，上午的课。”方知秋小心翼翼地问同桌。
“自己拿吧。”她便去翻同桌堆得高高的书。
“哎呀，别给我弄乱了！”她抽出物理书，不小心弄倒了上面的书。
“不好意思。”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每天都过的七上八下的，糟糕透了。
晚自习班主任没有来，听几个最后排的男同学嚼舌根，说是女儿回来了，晚上去吃饭了。
“你们知道张楚然的女儿很好看的吧？”
“有多好看？”
“很好看的！过来看照片。”
“你怎么会有照片。”
“啧，笨，我加张楚然的微信了呀，他以为这是我爸的号。”
“哇，是好看啊……”
又来了。方知秋非常想缝上他们的嘴。
尤其是听到叶辰也掺和进去的声音，刺耳极了。
她从昨天开始肚子就有些难受，估计是快来例假了。
下课的时候去厕所看了一下，确实来了。
她和值班老师请了假，回了寝室。
独自一人躺在寝室里，小腹抽搐着疼，又感到有些饥饿，从书包里摸索一番，摸到了一个橘子。
医院里摘的，本想给外公吃的橘子。
她硬撑着起来剥橘子，好不容易剥完了，吃了一口，好涩。
又躺了回去。
肚子的疼痛让脑子也快爆炸了，这些天的画面一幕幕都让人无法舒心。
同桌不屑的侧脸，黑板上她那孤单的名字，余光里同学们向她投来的好奇的眼神，叶辰迅速转过的头，父亲事不关己的淡薄神色，母亲劳累的脸，外公倔强又悲伤的，望着朝阳的眼睛。
肚子在往下沉，头脑也在沉，整个身体，灵魂都在往下沉。
如果睡一觉就能让一切都过去就好了。
如果睁开眼就是十年后就好了。
怎么能这么疼呢，感觉有东西在她的肚子里疯狂地拉扯着，为什么只有女生要经历这样的疼呢。
以往的例假从未有这种程度的疼痛，不知道躺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睡着又醒过来，肚子的疼痛使她无法深度睡眠。
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睁不开眼睛，方知秋的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呻吟，她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
生孩子都不过如此了吧？
突然，她感觉到有一双手覆盖上了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疼痛。
她都疼出幻觉了？艰难地睁开眼，看向肚子，一双不是她的手。
有鬼啊！她从床上一下子弹起，望向唯一的光源。
暖黄色的灯罩下，是一张巨大的结婚照，上面的人好像有点眼熟，又好像不太认识。
一个人很像她，另一个人很像叶辰。
“你怎么了？”一双手扶到她的腰间，她呆滞地回过头。
晕了过去。
慢吞吞的剧情，不想很快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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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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