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气压低沉。
副局长腆着肚子,手指头几乎戳到洛秋水鼻尖上,唾星四溅:“此案必的在年前破,三天!洛秋水,你只有三天时间。”
吼声震得门窗发颤,楼下大办公间里,众人屏息垂首。
局长一直坐在沙发里默然喝茶,待副局骂声稍歇,才搁下茶杯,目光沉静地看定洛秋水:“秋水,我知此举为难。但这是我等对你的期望,去吧。”
门一合上,副局长脸上那层怒色便褪得干净,只剩深忧,他压低声:“老领导,这案子……透着邪。凭空消失,隔空吓死,不是寻常路数能对付的,我看,得请‘那边’的人来了。”
局长指节在桌面轻叩,默然片刻,方道:“动静小些,你去联络,另外若是有机会,寻个由头将秋水送进去。”
回到自己那间屋,副队长和几个伙计都瞅过来,洛秋水强压下脸上燥热,挥挥手:“都愣着做甚?干活!”
坐到椅上,他心头沉甸甸的,挨骂不算什么,只是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一墙之隔没了,这口气实在难咽。
还有那解不开的惑:为何近在咫尺,自己竟毫无所觉?那人临死前,究竟看见了什么,能惊怖至死,却又留不下半分痕迹?
心烦意乱,他起身想出去透口气,不觉又想到那家小店,路倒不远,只是走到半途才省起,时已凌晨,店门早该关了。
鬼使神差,他还是踱了过去,却见门口那盏小灯竟还亮着,木门也虚掩,推门进去,那位好看的店主果然未歇,正伏在柜上写着什么。
炉火哔剥,声轻而暖,却引得洛秋水职业病发作,不由提醒:“老板,你这店里堆得这般满,还烧明火,消防上头可大意不得。”
岑安卿自账簿间抬头,笑色温润:“洛警官费心,小店……日夜有人看着,出不了事,您要些什么?”
这话倒把洛秋水问住,他本为散心,并无目的,好在脑筋转得快,随口道:“再拿包烟。”
岑安卿却递过一包口香糖,笑道:“洛警官,烟多伤身,嚼这个吧。”
洛秋水也笑了,未推拒,付钱收下,又细细打量四周,道:“你这店不错,地段好,货杂,营生想必轻松。”
岑安卿含笑宽慰:“凡事总有解法,洛警官莫急。”
一出店门,洛秋水脸上那点客套笑意便敛去。
这店,这人,都透着股说不清的怪,可眼下命案压身,这疑虑只能暂且按下。
柜内,岑安卿望那背影没入夜色,提笔在账簿上添了一行:
【是夜,警者复至,心绪如麻,妖氛惑乱,然秉性坚毅,心念纯正。】
写罢,轻叹:“是个好警察,可惜此番……运数差了些。”
“老爷,既撞见了,为何不直接拿了那美人首?”无外人在,猕猴续上先前话头。
行洪酒店外,二人目睹全程,连那美人首行凶亦看得分明。猕猴本想出手,倒非仗义,只因此妖与那警官已有牵扯,恐碍主人正事,既然撞破,不如先擒下再议,却被岑安卿阻住,竟由得那妖物扬长而去。
岑安卿并未接话,视线落于炉火之上,此时,猕猴已捧来一面铜镜,镜胎比男子巴掌略大,面糙形拙,然条件所限,能充承器便足。
岑安卿开门观天,夜色深沉,雨丝如雾,不见月痕,他并指虚空一绕,随即点出。
高空浓云竟应势散开一隙,一缕月华直落,罩定铜镜。镜身顿时莹莹生光,片刻后光华内敛,形貌已大变,镜面平滑如冰,背纽隆起如柱,底座中空,三条小龙盘结其上,龙口怒张,各露长牙独角。
岑安卿微微颔首,收指敛功,乌云复拢。
这番动静虽短,且在深夜,仍惊动左近一人——正是自王小年租处出来的那男子。他面现惊疑,暗忖:“改换天象,拨云引月,采集华精,此乃高人所为!锦官城何时来了这等前辈?晓鸢行事张扬,若落在此人手中,焉有命在?”
一咬牙,循着气机方位追索而去。
“拾芥”店内,岑安卿持镜微感,片刻睁眼,略露满意之色。
“尚可。此块紫铜火候虽欠,胜在体量足,堪承原身一成之威,料也够用了。”
行走凡尘,岂无法器傍身?然岑安卿于炼器一道涉猎不深,只得取这紫铜镜胎,行“借物化形”之术。此法乃引月华为桥,沟连星界本体,将法宝“三首蟠龙镜”的一缕真形威能暂寄此凡胎之上,好处是立得伟力,弊在器胎难久持,须常汲月华温养,否则恐有崩毁之虞。
正欲细品镜威,门外脚步声起,同时猕猴眉头一皱——有客至。
来者正是那男子,他循月华余韵与记忆寻至此处,在门外踌躇片刻,终推门入内。
“客人买点什么?”岑安卿仍是那句开场,目光扫过,见对方妖气氤氲如雾,凝而不散,中正平和,顶门亦无血光戾气,心下对其来意已猜着七八分。
男子入店后竟一时失语,非因抉择,实被店内充盈灵气所慑,纵是族中秘地,亦远不及此,只觉周身通泰,灵台清舒,几欲沉醉,直至再闻询问,方猛然回神,眼中带上一丝惶恐:“我……买些朱砂。”
对这借机纳灵之举,岑安卿不以为意,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年浅毛躁的小妖(半个甲子,按美人首寿算刚成年),但闻其要买朱砂,不禁莞尔:
“朱砂乃至阳辟邪之物,于你族类,触之如烙。客人求此物,是起了……厌世之念?”
男子一怔,神色微变,确认对方奶前辈高人,原型已被看破,略一思忖,道:“店主有所不知,家中小妹顽劣,偷跑出来。她天资不凡,身怀异宝,我虽年长几岁,恐力有不逮,故欲寻些朱砂制她。”
岑安卿忆起那小美人首身上确有一件法器,在此界倒也算得“异宝”。
“若你家小妹已害了性命,又当如何?”语气平淡。
男子面色一白,默然良久,方艰涩道:“若……若真如此,我愿倾尽家财,抚恤苦主,再请族老周旋……但求留她一命。小妹她……只是顽劣,非天性歹恶,尚不知一条性命,于他人是何等沉重……”
声渐低微,显知此言苍白。
岑安卿不再多话,示意猕猴取来二两寻常朱砂,摊于桑皮纸上。
随即信手自炉中拈出一缕跃动金焰,轻吹一口。
金焰落于朱砂,却无灼痕,只见那堆赤砂在无声流光中急涌凝炼,体积骤缩,色转暗金,终化为一小撮金辉粲然的细粉,仅指甲盖大小。
旁立猕猴所化少年快手包好,推至面前。
“虽说今世不全讲杀人偿命,但我观你家小妹顶聚血云,不可不严惩。”
男子看着那巴掌大的纸包,神色数变,终是付钱收下,匆匆离去。
掩上门,猕猴近前:“老爷?”
岑安卿神色如常:“你我终究是天外客,此方天地自有其轮转。强加干预,徒惹反效,由他们自处罢。我来此地,非为惩恶扬善、捉鬼降妖。”
猕猴点头,它本无“杀人偿命”之念,身为大妖,弱肉强食方是真理。
与此同时,警局内灯火通明,洛秋水正听下属禀报新况。
一则是那电话已查明,机主是个外地大学生,手机早失窃,与此案无干。
另一则关乎王闪——法医剖验后,得出悚人结论:其死亡时间竟与王小年极为接近,脏器腐况可证。然经酒店前台等人辨认,办理入住、点餐、越窗的,又确是其人。
换言之,王闪死后一两天,仍如常开房、进食,自四楼潜至他室,发出惨嚎。
且其胃中,亦有与王小年相类的食渣,只多了咀嚼过的牛肉。
这已非“奇怪”,直是“邪门”。
洛秋水盯着尸检报告,烦躁摸烟,盒却已空,抬眼一看,早先才清的烟灰缸,又已堆满。
正值众人心焦,警局门口来了一不速之客。
此人身姿挺拔,深灰大衣,左手旅行袋,右手公文包,鼻架无框眼镜,气度沉静干练。
行至值班岗,微一颔首:“你好,我找杜辉局长,有约。”
小警员一怔,见其气度不凡,忙电话内询。
不多时,副局长杜辉亲至,一见来人便笑:“钟贤侄!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失礼失礼!快请上楼。”
年轻人微笑谢过小警员,随杜辉而上。
这般动静,在加班当口顷刻传遍局里,洛秋水本无心八卦,未几却接杜辉电话,召其往二楼,直觉告知,这新来的年轻人不简单,怕就是冲这案子。
据初时那小警员描述,来人看似二十出头,这般年纪,能顶何用?
洛秋水心下嘀咕,手脚却不慢,整束一番便上楼去。
四楼,敲开副局长门,见局长亦在座。
二位领导正陪那年轻人说话,神色间是罕见的郑重与客气,而那年轻人手中捧读的,正是洛秋水亲撰的案报。
“洛队来了,介绍下,这位是钟云彦,特为此案而来,你二人好好交流,协力合作,三天内务必破案!”
随杜辉话音,名唤钟云彦的年轻人起身,友好伸手。
“洛队长,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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