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被我耽搁很久,不知道从哪写起的歌,在那晚过后忽然之间在指间倾泻而出了。写得慢时真恨自己日夜对着应官,怎么就半点写不出呢,写得快时我又忽然觉得这么仓促好像半点配不起他了。但是我看着它的时候,又觉得这就是应官了。那些曾经绞尽脑汁都憋不出的词,成段成句地在脑海里铺开来。
我迫不及待地想彻底将它完成,和陈营出去的时候也不住地走神,又只好回来宅在房间里继续写。……写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要到回去的时间了,忙碌的时候还好,终于停下之后,我终于不可避免地从自己写的歌里面察觉到某种低沉的思愁来。其实我真的很想应官了。我窝在椅子里试哼了一段,越哼越感到归心似箭,只好爬起来翻出应官的那盒巧克力来了。
里面只剩两块了,我看着它发呆,想了很久,拍了个照发给应官,又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在那,才发现图片发出来好久了,我都没说半句话。正想着要不要发个表情,应官却已经先回复了。
“不要一次吃太多。”他说。
我顿时六神都有主了,忙说:“老师怎么不跟我说还给我带了巧克力?”
他那边静默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发过来。倒是L突然私聊我,“你问的问题都把小官官干沉默了,他还以为他不说你也知道呢。”
与此同时,应官终于回复了:“忘了和你说了,宋娴有拿给你就好。”
我看着他简短的文字,不知为何从心底迸发出井喷式的喜悦来,抱着盒子搭在椅子上想象着应官不知此时是何神情,又觉得很想笑。
那首歌后来被命名为《小寄》,是应官取的名字。那时我刚回去,就像那盒巧克力似的,他向我逐渐露出两无界限的熟稔来了,那种淡淡的不可触及忽然变成了冰雪成水的濡濡化。他说:“回来了?”
隔着几米远,我仍清晰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和过年姜思名回去时,他的家人看他的目光何其相似,我站在门口突然不舍得走进去,顿顿地应了声。他看着我,等着我进去。
我咽了咽口水,从不舍得进去又变成了不敢,尽量压着抖动的手腕翻出了那首写好的歌来,声音极低地说:“……我写了一首歌。”
他显然没听见,只是走到我身边,轻轻把我拉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我趁着他关门的瞬间,一鼓作气,大声地说:“我写了一首歌!”
应官轻轻回过头望我,我的音调瞬间从E4降到了C3,如蚊呐般:“……给你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从没听过他的声音压到这样低,像尘封很久的低音弦突然被一根羽毛拨动了,让人瞬间沉浸在他的声音里。
“给我的?”他问。
我笨拙地张了张口,他轻轻接过了我手里的东西,往里面走去。我跟着他,他坐下,我也坐下了。
他安静的侧脸隐匿在光的另一边,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光影里去了。他看得很慢,我忙收紧了粗促的呼吸,这呼吸声突然变得很吵人。
良久看完,他说:“可以唱一段吗?”
我以为他要现场考核,立马松了松嘴皮子,准备了一会儿,真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他仍低着头,眸光柔和地看着。他似乎只是想听我唱一唱,我却更紧张了,第一个音出来就抖得山路十八弯。平时他都会很严肃地看过来,但是今天没有,我抖着抖着,又有些哽塞了。
因为我忽然听见一阵轻轻的和声,我诧异地看着应官,他轻轻地有些生疏地跟着我唱了起来。我不由得越唱越浅,心神全被他仍然有些微妙的奇怪的声音拉跑了。真奇怪,我从前觉得他唱得那么奇怪,现在却觉得怎么也听不够。
他比我更先停下,我也随之慢慢暂停了。他说:“很好听,我很喜欢。”
我扑楞地跳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我,我挠挠头又坐下,“我……那这首歌老师收下?我,我想把它一直放在老师这里。”
应官:“我会好好收下的。但是,我也想让你把它发表出去。”
不,我并不想把它分享给其他人。我抗拒地看着他,“不……”
他轻轻摇摇头制止我,然后不自在地微微侧开了脸,“……我知道……但是这首歌会成为你最好的代表作,一定会的。”
“那又怎么样!”我霍然站了起来,倔强地和他对峙,冲动的话语看着他终究又软了回去,憋着气闷声说,“我不要,这是给老师的。”
他看着我,在我眼里,我觉得他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我更憋闷了,学他刚刚那样撇开了脸。然而这刺猬的外壳并没能坚持多久,应官起身走到了我面前,我还未看得清他的脸,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双总是翻飞在琴键间、带着清冷的有种遥不可及的气息的手,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极其生硬地轻轻环抱了一下我的肩膀,手臂甚至有些僵硬。
我僵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落下又抽离的指尖带着难以察觉的席位的颤抖。
“谢谢你,夷商。”他轻声说。我看见他眼底的柔光和耳尖的微红,喉结滚了滚,哑声说:“我……我……”
完了,我和陈营一样结巴了。我涨红了脸,感觉头顶都要冒烟了。应官轻轻移开了视线,看着对面墙上的某点,“我很喜欢这首歌,真的。……所以这首歌也算是我的了是吗?”
“当,当然。”我猛点头。
他道:“那发不发表就让我帮你决定。”
……我哑然看着他。他的目光稳稳地落在我身上,平时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似乎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卸去了一点点支撑的力道,显露出不易觉察的松弛。
我忽然又觉得,刚刚的执拗多没必要,能让他宽慰些,我又何必执着发不发表呢,总归他开心总是好的。
应官的预测半点不错,那首歌后来被应官取名为《小寄》的歌,在发表当月突破了当年最多收听人数的流行歌曲,在很多年后,仍然是我最被广为熟知的成名曲。那年夏天,我一跃登上了各大平台季度新声歌手榜的第一名,然后从此再也没有从各种榜单下来过。这其中的因果,似乎其实捋不出什么线索来,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发展了。
那也是第一次有杂志联系我要拍封面,我和姜思名研究了几天这本名为《歌手》的杂志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没搞明白,只知道销量很好。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杂志已经没人看。但是我终究也没去,怎么说,感觉我的脸也不适合放在封面,怎么想都很奇怪,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我和姜思名他们都毛骨悚然。
然而架不住多次邀请,我还是接受了他们退而求其次的访谈邀请。主持人打趣说我应该是i人,我觉得他们是看错人了。访谈似乎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与我从前接受的采访不太一样了,问的问题都很细致深入,我常常停下来思考很久,直到主持人问到:“最近《小寄》这首歌真的是火爆全网哦,可以跟我们讲讲创作心得吗?”
我一愣,搭在双膝间拘谨的手放松地交叉起来,尽量矜持地说起和自己想感恩的一些人有关起来,其实我已经尽力克制不要提到应官,然而越说越忘我,到最后,还是说到老师去了。
主持人呵呵地笑:“听起来您的老师对您还是很重要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一提到应官,不知为何刚刚淤塞的思路全打开了,想说的话有那么多,怎么说都说不完。我劈里啪啦地一口气说了半天,然后终于停下,看着她希望她能再多问点。平时姜思名他们被我说得烦了,不太愿意听我说,难得有人听我说应官的好,我只恨时间不够。
令人失望的是,主持人并没有再问下去。应官看了之后叫我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和他辩驳说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他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然后让我多上了三个小时的课。
这件事本该就此过去,然而访谈没几天后,那家杂志又突然开始约我拍封面了。或许是知道我也对他们卷土重来的态度感到疑惑,对方道:“您前几天的访谈好像一直提到您的老师,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能邀请他和您一起上我们的封面吗?这样也更契合您访谈的主题。”
我咯噔一下立在那,时光荏苒,我才意识到我和应官还从没有一张双人合照。我顿时心似火烧,讷讷地回她:“我,我想想。”
我的心事在应官面前总是藏不了多久,又或者是因为我总不自禁地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他终于问我:“怎么了?”
我分明是想说杂志的事情,到了嘴边又不想说了,犹豫半天,问:“老师,喜欢拍照吗?”
他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下,然后看着我。窗外树上被风吹落的花瓣突然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看着那花瓣,然后轻轻拈起来握在掌心,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一起去外面拍一张吧?”
那张在树下,因为阳光直晒有些曝光的照片成为了我和他的第一张合照。后来我才知道,应官早知道杂志的事情,或许他一直在等我开口。
然而因为有了这合照,我也没有再和他提起拍封面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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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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