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就理解了奥斯卡。
“先生？”女人来到他跟前皱眉问，“您刚才说什么？找我什么事？”
“呃……哦！这个，我，是这样，等下，我想想。”汤姆森猛地转过身正好面对正在跟拉姆达尔夸夸其谈的吉姆利，自言自语，“我得再组织一下语言。”
*
所以说，人真是善变，死了也一样。
曾经自己恨死这个差点儿把自己困死的地方，现在奥斯卡却觉得这地方对他来说棒极了。
不会感受到任何人的视线，只有黑暗和寂静，还有偶尔响起的怪叫声与他为伍，要做的事很简单——杀怪，杀怪，再杀怪。跟之前多像啊，这才是适合不死人的“生活”不是吗。之前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全成真了——这陵墓深处他还没探过的区域的确还有很多怪物残余，多得超乎他的想象，说实在的，他杀得很尽兴，不知为何现在斩杀这些多眼长手怪对他来说竟然有点儿无聊，可能是随着熟练度越来越高就越发缺乏挑战性了吧。探索这个矮人王陵倒成了奥斯卡的新乐趣，可惜这陵墓里的东西他都不能碰，否则真有过去冒险的熟悉感了。
他最在意的还是索林的墓室，那面墙上的确只有崩落的砖石和土块，根本看不出一丝曾经开了个巨大洞口的迹象，奥斯卡鬼使神差地拿手摁上去，土层冷硬坚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还在索林墓室两侧对称修建的另外两个较小，但陪葬豪华程度也就比索林差了个孤山之心的墓室，棺椁上写的很明白了，左边是菲力，生于第三纪元2859年，死于第三纪元2941年。右边是奇力，生于第三纪元2864，卒于与兄长同样的年份。但探索的陵墓区域越大，奥斯卡就发现……
这里根本没有几具尸体！
这几天里奥斯卡基本摸清了陵墓的整个大致构造，也发现了这里有许多空置的无主棺椁和真假难辨的衣冠冢，正儿八经葬于此地的都灵王室只找到纳因二世的幼子波林，波林之子法林，墓志铭上刻着“他终得还乡”。嗯，结合生卒年，这位法林应该也是当年遭遇史矛哥之祸四散奔逃的王族之一。吉姆利的祖父格罗因也长眠于此陵墓中。菲力，奇力是这陵墓中最年幼的死者，想到他们其实跟吉姆利一个辈分，难免令人感到几分唏嘘。也许是出于某种强迫性的严谨品质，所有尸骨并未埋于此陵墓的都灵王族矮人都按照规格，辈分，地位砌了衣冠冢。最最远古的祖先都灵一世不算在内，他的形象被做成巨大无比的浮雕石刻，沉默俯视整个王陵墓穴。包括被阿佐格碎尸万段埋骨摩瑞亚的瑟罗尔，死于多尔戈多尸骨无存的瑟莱茵二世，现任山下之王戴因的父王纳因，还有以芬丁为首的好几位战死于摩瑞亚阿扎努比扎之战的矮人王族，本人尸体应该都在镜影湖附近被集体火化，这些矮人都有像模像样，装饰华美的衣冠冢。
得益于矮人表现力极强的雕刻技艺，奥斯卡在王陵中游荡的这几天，算是把都灵矮人发展史了解了个透彻。他也越发感到，自己在这大山深处的死寂中机械般重复的杀戮行为，被赋予了更加积极的意义。
每隔一或者两天，净空一个区域的奥斯卡就会回到大门口通知守卫，继续向上头报告继而组织人手下墓室清理尸体，修缮破损。这几天的“清理”工作奥斯卡倒没发现什么有关深渊的新线索，也许这里真的可以保持平静很长一段时间。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周，矮人的王陵快成奥斯卡家里后花园了，他整日随心所欲在里头闲逛，探险，杀怪，要不是戴因突然派人专门在陵墓门口守了两天逮住冒头的他，他都快要沉溺在这种“生活”里不能自拔了。
“……什么？”奥斯卡挠了挠头盔难以置信问，“有人特地来跟我谢救命之恩？”
专程赶来的吉姆利用拳头锤了两下奥斯卡心口位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道：“你这是在陵墓里闷傻了吗？自己干的啥不记得了？你不是救了很多半死不活的人类小孩？有个非要要跟着过来见你一面，亲自道谢什么的，就是这样，你自己见了他就明白。”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从河谷邦过来的只有这个小孩？”
“不然嘞，你要他们成群结队组个团来跟你道谢感恩吗？”
吉姆利说着话就移开了视线盯着墙壁。
奥斯卡叉腰无奈道：“你真的不擅长撒谎，说吧，是不是汤姆森也跟来了。”
“……不，没有。”
“勉强自己没有必要，吉姆利。”
“烦死啦！”吉姆利用力一跺脚说，“天杀的我怎么就掺和进这破事儿里了！是是是，没错没错，但是你放心，汤姆森跟我保证，他只是来听这个故事的最后一个部分，听完就走。”
“……他去找玛戈特了？“
“对啊，”吉姆利叉腰说，“其实不用找，他俩在埃瑞波门口就撞见了。”
奥斯卡感到喉咙立马收紧，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俩就聊了两句，那个小公主说还要继续骑马散步，玛戈特估计是不放心吧，所以他俩应该还在门口溜达呢。”
“……他们看起来怎么样？”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奥斯卡比划起来，“汤姆森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情绪怎么样？脸色如何？”
“这个……我没仔细留意，不过……”
“不过？”
吉姆利挠着头回忆道：“那家伙有点奇怪，在马车上还是那一切尽在掌握，特有自信，道貌岸然的样子。之后就变得……说话都结巴，大冬天的脸上红彤彤，走路姿势都僵硬了。这些都是在他见到玛戈特之后的变化……”
“……噗。”
“有什么好笑？”
“没事，没事。”奥斯卡扶着头盔摇头道，“可能用不着担心那么多……算了，你不是说有个孩子要见我？赶紧的，我很忙。”
“你忙什么？”
“帮你们清理墓穴。”
“你不是爱上我家祖坟了吧？”
“你家祖坟环境真的不错。”
“滚！吹上天也不给你留位置！”吉姆利的嫌弃之意跟白眼一样都快要翻出眼眶了，我已经让人去叫了，这会儿……”
吉姆利突然陷入沉默，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视线投向暗室门口，一个淡金色的小脑袋扒着门框边缘正往里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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