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明看样子没想到这一茬事,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赵太医的话紧接着让顾辞明更不高兴了点。
“这淤伤要日日涂外伤药膏,待到淤青消退便好了。如今紧要的是贵人身子经不得累,许是这两日操劳过多又着凉,方才又受惊吓,情况有些不好。”
许是做太医的都爱絮叨,赵太医一说起症状来就没完没了,“贵人现下有些起烧了。恕臣多嘴,前些日子贵人身子不适尚未彻底调养过来,如今内外一催,更加伤身呐。”
这些话里顾辞明只挑出唯一一句有用的,“他起热症了?”
操劳过多?着凉?
顾辞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薄衫,现在确是夏天没错。
顾辞明没明白一个人为何可以身弱至此,只能说鹤兰之还好是在祁国王室长大,不然换了是他在北襄国,八百回也死够了。
赵太医到底只是个太医,听见询问病情又开始啰嗦,“正是。因身上发热所以不好说嗓子会不会有碍,若内里淤肿那喝药便要费些劲,臣会斟酌用药以防……”
顾辞明转了下自己手指上的扳指,意味不明开口道,“太医署的人做事一直如此吗?”
顾辞明甚少生病,便是受的伤再严重自己挺几天也都能好,这样的体质更让正德帝暗暗觉着顾辞明简直是天罡地魁降世,一身煞气克父克母克所有人。
他不常见太医,如今一听太医说话这般只觉得话多得让他心烦。
赵太医立时不明白顾辞明心情不好的原因为何,但这也不耽误他吓得立刻磕头认罪,“臣知罪。”
顾辞明轻飘飘把目光从扳指移到赵太医身上,这一眼足够叫满室无声。
鹤兰之冷得发抖,上下牙齿打颤磕在一起,头也疼,嗓子也疼。
从今早他在地牢时便觉着有些冷了,不过地牢阴湿,觉得冷也属寻常。鹤兰之很清楚自己起烧还是因为近两日思虑太过,再加刚刚被顾辞明折腾了一大通。
鹤兰之的叹气声低不可闻,躺到床上缓到这一会儿他的神智才算勉强回归了。没办法,人在承受身体折磨的时候是不能保证自己能保持清醒的,而他的身子又实在太弱了。
他模模糊糊只听到了最后顾辞明和赵太医的几句对话,他甚至没有力气再翻身面向这两个人,他低低说了一句,“医者仁心。”
赵太医的担忧不无道理,鹤兰之勉强说出来的这四个字只剩下气声,他又没了气力,听起来实在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屋内足够安静,虽然鹤兰之的声音小得可怜,但离得近些的人都听到了。也幸好如此安静,不然这句含混不清的气音鹤兰之也无力气再说一遍了。
不过赵太医没听明白鹤兰之说的具体为何,倒是顾辞明微妙停顿了一瞬。
他松开捏着扳指的手,缓慢转回头,“国师才是真正的仁心,自己都是尊泥菩萨,还见不得眼前众生疾苦。”
鹤兰之头疼得像有根针在扎,没有心思和顾辞明打没用的嘴仗,而且他的嗓子也是真的说不出来话了。
顾辞明看着鹤兰之这幅好像随时都会仙去的模样,忽然就说不清道不明地觉得索然无味。
他说不上来这具体该属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像鹤兰之这样的人,若是有一具健康的躯体,能做的事应该远不止现在这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的命。原本眼睛就看不到,还动不动话也说不了。
赵太医还懵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顾辞明懒洋洋开口,“起来去配药吧。”
陈广印赶忙猛给赵太医使眼色,赵太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臣遵旨。”
他在起身前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调配好的药包,“这是给贵人调配好的药囊,有清心安神之效,挂在床边或是贴身带着都好。”
顾辞明伸手,陈广印连忙将那药包从赵太医手上接过,恭恭敬敬送到顾辞明掌心。
顾辞明拿起药囊到鼻尖嗅了嗅,清苦的药香丝丝缕缕萦绕住他,和鹤兰之这个人很像。
太医毕竟只会做药囊不会做香囊,赵太医只简单系了根细绳在上面,全当是香囊那么个意思。顾辞明拎起那根细线细看看,忽然开口点评了一句。
“可以添一点桂花。”
桂花味甜,算给这满是苦味的药囊添点丰富。
这回赵太医机灵了点,他立刻开口回道,“桂花与这药囊中配的药物都不冲突,且也有治愈咳疾之效,添些在里面是极好的。”
顾辞明嗯了一声,陈广印知道顾辞明这是满意,他便适时道,“奴才会嘱咐绣娘的,陛下放心。”
小和子捧着那枚药囊随赵太医一同出去,赵太医要细细配药方。
该吩咐的都吩咐过,顾辞明终于记起鹤兰之现在这样很大程度上都是他的功劳,他明的良心如同流星一般短暂闪现。
正巧顾辞明现在也不大想回去处理政事,他现在对鹤兰之的兴致还没散,“朕平日里常用的二仙膏替朕去取来。”
陈广印为难道,“此药治外伤有奇效,药效又不烈,用与国师再合适不过。只是这二仙膏药方世所罕有,药材又珍贵,倾太医署之力也只得那几瓶,原是留着给陛下您行军备着的……”
“叫你去你就去。”
陈广印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是。”
陈广印一走,卧榻之处就又只剩下顾辞明和鹤兰之,这场景似曾相识。
其实鹤兰之缓了这么一阵子已经基本清醒过来了,他的理智逐渐恢复,只不过随理智一起的还有身上各处的不舒服。
鹤兰之很熟悉这种忍耐和等待的感觉,他全当身后的顾辞明不存在,专注等着疼痛减轻。
不过他不想理会顾辞明,顾辞明现下却很想让鹤兰之理一理自己。
于是顾辞明理所当然地开口吩咐,“再去拿条毯子来。”
宫侍做事情手脚都很利索,这会儿顾辞明刚刚交代,顷刻毯子就送到了顾辞明手边。
顾辞明施施然伸手,将毯子展开,随后动作不算温柔地将它盖在鹤兰之身上。
鹤兰之依旧没动,多盖一条毯子对他现在的状况的确稍有缓解,但是他还是又冷又痛,鹤兰之自己也很无奈。
顾辞明不想要鹤兰之一直背对着他,他不想,那就这整个世界就得按着他想要的意思来,整个世界自然包括鹤兰之。
顾辞明把手伸进鹤兰之腰下,隔着被子将他整个卷起来,一托将鹤兰之托起到自己身前。
鹤兰之差点又被顾辞明这一下搞得头晕目眩,他费力稍稍仰起头,让自己鼻尖探出被子喘息。
顾辞明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国师,朕想了想,刚刚的事确实是朕太过粗暴,不过国师也实在太过冲动。”
眼下这情况有些诡异,因为鹤兰之的确冷得瑟瑟缩紧自己,此时顾辞明身上过高的体温对鹤兰之竟有了那么一丝吸引力。
在冰天雪地中看到火源想要靠近是本能,顾辞明的话不中听,但现在这样贴近顾辞明的距离竟然算是舒适。
鹤兰之就这样矛盾地听着顾辞明自顾自接着说下去,“若是换了旁人,现下应是已被鬼差引去酆都了。”
这种地狱玩笑也就只有顾辞明能有心思开得出来,鹤兰之面色听完没觉得好笑,面色更难看了。
顾辞明抬手,将掩在鹤兰之下巴上的被子往下拉了点。白绫凌乱和散落的发丝混在一起,鹤兰之艰难别开头,脖颈上青红交织的痕迹尽显在顾辞明眼底。
顾辞明眼底幽暗一片,他虚虚将手放在鹤兰之颈上,那肌肤之上是他的指痕。
鹤兰之分明很冷,可顾辞明离他太近,他又被这热度激得下意识想要逃离。
顾辞明没有拿开自己的手,鹤兰之当然也无力躲开,他只动了动嘴唇,就把他刚刚攒出来的力气全部耗空了。
这种被迫只能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滋味不好受,顾辞明颇为寂寞地叹了口气,“国师不能开口讲话,真叫朕难过。”
顾辞明一闲下来就总是看鹤兰之的白绫碍眼,他眯了下眼,忽然开口道,“国师缚着白绫,躺着是否不舒服?不如朕——”
“陛下。”
陈广印的及时出现免于鹤兰之在毫无还手之力时被摘掉白绫,顾辞明手掌下的脉搏回归最开始的跳动频率。
陈广印将二仙膏呈给顾辞明,“二仙膏正在这了。”
顾辞明歪头盯着鹤兰之,好一会儿才把手收了回去。
刚刚他要摘鹤兰之的白绫,鹤兰之的脉搏就忽然变快了。
顾辞明不认为这是鹤兰之对他言语逗弄的波动反应,他说比这更过分的话时,鹤兰之反应都不见得如此。
鹤兰之当真对自己的白绫很敏感,为什么呢?
顾辞明微微一笑,随手将二仙膏拿到手中,“国师如此,朕深感痛心。这二仙膏甚是珍奇,朕亲手替国师涂上,算作对你赔个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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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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