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再一次打开信函,指尖在那行“诚邀您莅临,见证——”上轻轻掠过。
江书窈说过,这两封信是配套的。那么,她手中那一封,上面写的会是什么?
一个清晰的推论在他脑中形成。
他那封是见证,是观众席,那她的很可能就是登台,是舞台本身。它们互文,互补,共同构成这哀鸣剧院的一体两面。
与此同时,江书窈正快步穿过暗星商会外围区域的走廊。
与林序所在的廉价旅店不同,这里的墙壁虽也带着使用痕迹,却规整许多。
金属骨架支撑着通道,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液和金属摩擦的淡淡气味。
一些行色匆匆、衣着各异但大多透着风尘仆仆气息的底层成员在此穿行。
见到江书窈,纷纷下意识地让开道路,恭敬地称呼一声:
“江姐。”
偶尔有相熟些的,会带着关切地喊:“书窈姐。”
江书窈只是极快地点一下头,或递过一个短暂的眼神,算作回应,脚步没有丝毫放缓。
她需要尽快向公会报备哀鸣剧院的开启以及临时队员的登记。
拉人进入这种级别的副本,即便是用专属钥匙,她也不能,或者说,不敢完全自行决定。公会需要记录,也需要评估风险。
她眉头微蹙,脑海中思绪纷杂,既有对副本的忧虑,也有对林序那份过于冷静的难以释怀。
江书窈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那封质感奇特的邀请函,指节用力。
就在她匆匆走过一段光线稍显明亮的通道时,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她并未注意到自己握住卡纸的方式。
那对折的厚卡纸在她指间向下微微展开了一个角度。
于是,那内页上的字迹,便在这一刻,无声地暴露在空气中。
右侧,同样是暗银色墨水,却写着与林序那封截然不同,仿佛阴阳相生的语句:
“诚邀您登台,
演绎——
那段无人见证的……”
的字后面,同样是一片引人遐想的、刻意的空白。
下方的小字则是:
时间:当记忆泛起回音。
地点:镜中回廊,角色待定。
着装要求:您的伤疤即为妆容。
落款处,那枚深红色的、碎裂的镜子火漆印记,与她卡纸边缘那几抹难以忽视的、深褐色污渍相互映衬。
像是干涸的血迹,或是某种陈旧的泪痕。
登台……演绎……无人见证……
伤疤……即为妆容……
这已不再是旁观者的见证,而是必须亲身投入的演绎,带着一种将内心痛苦外化为表演、将陈旧伤疤彰显为妆饰的残酷诗意。
江书窈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快步前行,直到拐入另一条通道的阴影中,那展开的角度才悄然合拢。
清晨的系统广场,难得有几分稀薄的、仿佛被稀释过的生机。
免费的休息长椅区零星坐着些人,大多面色疲惫,眼神放空,或带着新人特有的惊魂未定。
林序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身体放松,目光无声地掠过往来的人群。
他刻意让自己的神情带上一丝出神的茫然,这让他很好地融入了环境,像一块不起眼的背景板,无人留意。
直到一个身影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来人是个胖子,脸上挂着一种圆滑却不至于惹人厌烦的笑容,仿佛天生就是这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喘了口气,用一种自来熟又不过分的语气感慨道:
“哎呦,刚活下来,这心里还扑通扑通的。哥们儿,你也是新人吧?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样儿,厉害啊。”
林序侧头看他,眼神平静,他想若在《认知诊断中心》中,这个人的公开病历或许是:
【男性,肥胖,笑容可掬 - 诊断:取悦症;社会信任度:55%。】
一个精于社交的新人,林序做出了判断。
这种人往往战斗力不强,但他们深谙在这个世界,信息和人情有时比单纯的武力更能在夹缝中求得生机。
他脸上那仿佛永不褪色的笑容,既是保护色,也是探路石。
林序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但这细微的互动似乎已足够鼓励王金善,他并不需要对方多么热情,只需要一个倾听的窗口。
他压低了些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哥们儿,我看你面善,跟你说点实在的。我刚打听到些风声,”
他左右瞟了瞟,声音更低了:
“别看那些大公会招人热闹,像那个黑曜石公会,风评可不好,听说进去了就是当炮灰的命,签的契约坑死人。”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林序的反应。后者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这让他很受用。
“还有啊,听说最近C级的《返校须知守则》副本邪门得很,莫名其妙会变异成A级难度,进去的队伍没几个全须全尾出来的,可得绕着走。”
“另外,”他朝棺椁旅店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地方,其实可以找人拼房分担积分,能省则省嘛。”
“不过,”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得找信得过的,防着点总没错。”
王金善就这样说着,这些信息如同社交货币,被他当做见面礼递了过来。
林序并没有提供任何对等的信息作为回报。
他知道,对于王金善这样的人,此刻他所能展现的冷静态度、以及那种专注倾听带来的、让对方感觉被重视的氛围,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一种值得对方提前投资的潜在价值。
他只是在王金善说完《返校须知守则》时,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规则类副本,异变通常源于对核心规则的误判或触发隐藏条件。”
语气平稳,带着清晰的逻辑感。
王金善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对对对!哥们儿你是明白人!”
他张口想再聊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长椅区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嘈杂声开始掩盖他们的低语。
王金善哈哈一笑,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该聊的时候,颇为识趣地站起身,拍了拍灰,对林序说道:
“哥们儿,我觉得你这人能处,以后常联系!”
两人简单地用个人终端碰触了一下,完成了最低限度的联系方式交换。
王金善便挥挥手,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永不耗能的笑容,汇入了涌动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林序依旧坐在长椅上,指尖在终端的冰冷外壳上轻轻一点。联系人列表里,多了一个名字:【王金善】。
一个信息贩子,或者说,一个试图依靠编织信息网来生存的人。
他提供的警告和传闻需要验证,但那条关于拼房的生存技巧,倒是直接且实用。
林序又在长椅上静坐了片刻,任凭信息与人群的潮水从身边流过。
当广场上时钟的指针指向一个约定的刻度,他才起身,走向广场边缘一家看起来寻常无奇的咖啡厅。
推开玻璃门,铃铛轻响。
店内环境确实如其外表般普通,但空气中弥漫的咖啡因香气与那份刻意营造的、与外界危机隔绝的安宁,便是它在此地昂贵的理由。
对新人而言,这是不必要的奢侈,换作林序自己,绝不会将宝贵的积分消耗于此。
但他坦然走了进去,目光一扫,便落在了靠窗位置的赵曼身上。
她坐在那里,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壁,脊背挺得比记忆中直了些。
当看到林序时,她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随即化作一个带着些许生疏,却仍努力维持镇定的微笑。
林序在她对面坐下。
他注意到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些许过往怯懦的影子,但深处已多了一点敢于正视他的微光。
“林先生,”赵曼的声音比以往清晰了些,“谢谢你愿意来。”
她顿了顿,像在积蓄勇气,才继续开口:“这里……系统空间,还有那些公会,都太复杂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的意图很明显,不是单纯求助,而是试图建立一种平等的、能互通信息的初步联系,为未来的关系铺路。
侍者走来,林序只点了一杯清水。赵曼对此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
“看法因人而异。”林序开口,“对你而言,现阶段加入任何大型组织,弊大于利。”
他接过赵曼递过来的一份关于几个中型公会的简易资料,目光迅速扫过。
“ 基石重基础生存,适合稳固,绿洲内部协作尚可,但扩张性弱。”
他寥寥数语点出关键,并未深入分析,却已显示出他对这些看似杂乱信息的整合与洞察力远在常人之上。
听着他清晰冷静的分析,赵曼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她果然没找错人,林序的寥寥数语,比她独自琢磨几天都要透彻。
林序并没有问赵曼的选择,也没有给出绝对的建议,只是陈述了客观分析。
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默认了这次交好,认可她具备自主判断的能力,并为她的判断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窗外的系统模拟光线落在他脸上,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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