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语锋一顿,带上几分惋惜:“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在二人婚礼前夕,那男子因故外出,竟意外失去了音讯……”
唐衍此时已是睡意朦胧,听到此处,强打起精神,含糊问道:“殊不知……那男子因何失踪?”
沈澈见他入彀,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沉重,叹息一声:“唉,此事说来更是令人扼腕。
听闻那男子是家中独子,又颇有些资财,他父母也早已将家产尽数交于他手中,更不理事。
不料他那母舅包藏祸心,是个心怀叵测之人!他眼见外甥即将成家,生怕这偌大的家财再难以沾染分毫,竟生出歹心!”
他突然顿住,声音压得更低,增添几分神秘与险恶:“你道他使了何等手段?
他竟重金聘请了海外来的巫师,还买通了贼人,趁着男子外出之机,在其归途险峻之处设下埋伏,意图制造意外坠崖假象。
另为防男子生还,还叫巫师在崖底用巫术布下了一座‘**失忆大阵’!
据说那夜月华大盛,阵法启动,凭空出现一道漩涡,将那堕崖男子吸了进去,卷到了千里之外……
而那母舅,次日便痛哭流涕,声称外甥不慎坠崖,所幸遇见仙人,原地飞升了!
之后他一面抹泪,一面怂恿男子父母变卖家产,暗中低价收购,顷刻便接手了男子家所有产业,最后竟连库房里耗子洞藏的三枚铜钱都不放过。”
沈澈编得绘声绘色,情节离奇曲折,堪比志怪小说。
然而一旁的唐衍,早已是困得眼皮沉重如铅,神思涣散,最后只听得什么“飞升”、“耗子洞”、“铜钱”,便已无力搭话,意识彻底神游太虚,心里只模糊道:“半清兄莫非是吃醉了酒……怎地说起胡话来了……”随即头一歪,沉沉睡去了。
沈澈侧耳,听得身旁呼吸绵长,知他已熟睡,在黑暗中无声莞尔,自觉这故事编得甚是精彩,方才心满意足,阖眼睡去。
那夜之后,唐衍不及交代一言,便匆匆搬入了公主府的乐房中居住。
沈澈一连数日不见不得他面,心中不免纳闷,欲去乐房探寻,又恐举动冒失惊动了公主府那森严守卫,反为唐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只索按捺性子,守在家中。
“莫不是前夜那故事编得过于离奇,将他吓跑了不成?”沈澈自思那晚,虽则添油加醋,将一段往事说得离谱了些,但唐衍当时困倦已极,理应未曾深究才是。
闲居家中,沈澈忽又想起谢幺弦自七夕一别后竟也再未登门。
初时只道她是余怒未消,并未十分在意,如今连番冷清,竟叫他生出几分空落落的惦念来。
他心念一转,便生了夜探公主府之意,如此既可顺道打探唐衍消息,又能……嗯,看看那位口是心非的谢大小姐。
计较已定,直待到二更梆响,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沈澈换上一身深色夜行衣,悄然出门,依着记忆中的路径,身形几个起落,便如一片落叶般翩然来至公主府的高墙之外。
但见府门紧闭,唯有几盏昏黄风灯在檐下摇曳。
他足尖轻点,便无声跃上墙头,见院内灯火阑珊,大多守卫正抱着兵刃倚柱打盹,不由唇角微扬,身形一闪,便如夜枭般掠过重重屋脊,径向谢幺弦所居的寝殿而去。
此时寝殿窗扉半开,灯光朦胧。
幺弦沐浴方毕,松松披了一件素绸单衣,倚在窗边榻上。因贪享夜晚风凉,她迟迟不肯起身,打发了众侍女去睡,却独自以手支颐,望着中天皓月兴叹。
夜风拂过,清香入鼻,眼皮渐沉,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点个不住,终是抵不住困意,瞑然欲睡。
正朦胧间,忽闻窗外传来一声轻笑。
幺弦猛然惊醒,睁眼便见沈澈不知何时已赫然立在窗外月光下,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你!……”幺弦又惊又喜,险些呼出声。
沈澈忙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利落翻窗入内,径自走到榻边,挨着幺弦坐下,目光扫过她不知是因睡意还其他而微红的面颊,戏谑道:“谢小姐好雅兴,放着锦被绣榻不眠,偏在这窗边打盹,莫非这冷硬窗框比那软玉温香更得你心?”
幺弦掩口,小小打了个呵欠道:“原是贪此间风凉,有恰巧明月当空,便欲观赏片刻,不知怎的便睡去了……”
沈澈见她云鬓疏松,慵懒之至,不觉微笑道:“几日不见谢公子登门,莫不是……还在思想那晚……”
话未说毕,幺弦已自耳根通红,抢白道:“那日分明是、是你轻薄无礼,怎、怎的还有脸面提起?”
沈澈见她这般羞窘模样,心下更觉有趣,故意倾身凑近,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低声笑道:“若谢小姐觉得那日吃了亏,心中不忿……不若今夜,便让小姐讨还回去,如何?”
幺弦闻言一怔,抬眸望他,疑惑道:“……怎么个讨法?”
沈澈闷笑出声,将脸又凑近几分,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面颊,眸中笑意流转,其意不言自明。
幺弦顿觉面上火烧一般,羞得那两点红晕迅速从耳根蔓延至满脸,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忙一把推开他道:“你……你……登徒子!”她急得语无伦次,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澈瞧着她这般手足无措模样,但笑不语,眼底却满是得逞后的愉悦光华。
良久,幺弦方稳住心神,嗔怪道:“你今夜前来,是专为占我便宜不成?”
沈澈忙敛容正色,拱手道:“岂敢。实是文茵连日不见谢小姐,思念得紧,故而特遣在下前来探问……”
幺弦偏过头去,轻哼一声:“休拿文茵作幌子!看我信你么?”
沈澈作揖赔礼,语气诚恳:“前日是在下孟浪,唐突了小姐,万望海涵!”
见他这般,幺弦半信半疑,语气稍缓道:“果真是文茵叫你来的?”
见沈澈含笑点头,才方叹道:“非是我故意不去寻她,实是身不由己……”她面露无奈,“你也知我性子,最是闲不住,可偏偏前几日,叫父亲知晓了我常私……”
话至中途,忽闻外间青竹道:“小姐还未安歇么?方才婢子仿佛听得有人说话?” 说着便要掀帘入内。
幺弦慌忙回头,身旁已不见沈澈踪影,料他已悄然隐去,心下稍安,忙应道:“不过是我自言自语罢了。天色已晚,这便要睡了。”
青竹入内,道:“婢子伺候小姐安置吧。”
幺弦点头,同她步向内间绣床,随口问道:“其他人皆睡下了?”
青竹一边为她整理床帐,一边答道:“都歇下了。” 话音刚落,她甫一掀开垂落的绡纱帐幔,幺弦一眼便瞥见沈澈立于床侧阴影之中,借着帐幔遮掩身形!
幺弦心头猛地一惊,急中生智,转身对青竹道:“床铺既已妥当,你也快去歇息吧。帐子我自会放下,灯也且留着罢。”
青竹知她近日心情不佳,并不多言,应声退下。
待青竹脚步声远去,幺弦立刻闪身入帐,步到沈澈面前,小声佯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小姐床榻内寝,该当何罪?”
沈澈见她语气虽厉,却并无多少怒意,便笑着深深一揖:“事急从权,方才实属无奈,万望小姐恕罪。”
幺弦轻哼一声,在床沿坐下,闷闷道:“这几日父亲禁了我的足,连园子也不许去,只命我在房中做些针黹,抄写《女诫》、《女训》,如同软禁一般,已是气闷至极,偏你还来气我……”
沈澈奇道:“丞相为何忽然严加管束?其中必有缘故。”
幺弦悻悻道:“也不知是哪个小人嚼舌根,说我常与身份不明之人往来,道如今市井多有无籍逃税、更名换姓之徒,还提及你兄妹身份颇有疑点……这岂不是空穴来风?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沈澈心下一动,他们兄妹二人确是有意隐下了身份,寻常人难以查证,他沉吟道:“丞相如何说?”
幺弦叹气:“父亲自然信了,已派人去查问你兄妹来历。在水落石出前,严禁我出府半步。”
她抬眼望向沈澈,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你既身负武艺,可能助我脱离这牢笼么?”
沈澈笑道:“若是想出去散心,倒也不难。” 遂凑近她,低声细语,如此这般说出一计。
幺弦听罢,眼中闪过惊喜,抚掌低笑:“此计大妙!我怎就未曾想到!”
沈澈又问起唐衍之事,幺弦道:“前日表哥来,道是他父亲下个月欲在府中办一场中秋宴,宴请宾客,想向祖母借几位乐师去府上助兴,料唐教习这几日是在乐房中教导排演,故而不得空闲。”
沈澈点头,起身辞道:“鸡鸣将至,小姐还是早些安寝了,在下不便久留。”
幺弦一时情急,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便去了么?” 语气中竟带一丝不舍。
沈澈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怎的?莫非谢小姐还想留我在此伴寝不成?”
“我只是……” 幺弦话未说完,沈澈已自闪出帐外,转眼失了踪迹。
帐内恢复寂静,只余灯花轻爆。
幺弦怔怔望着烛火,喃喃低语道:“……我只是觉道你好不容易来这一趟……”
她躺回床上,面颊耳后依旧滚烫,心绪纷乱,直至天明方朦胧睡去。
卯时方至,便又被教习嬷嬷唤醒,强按着修习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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