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珂到了军营,见到楚将沐沉易,心道还好楚国这次未派顾岩城,不然见面又要将军师变王子一事解释一通。
“三殿下一路奔波,车马劳顿,来人,备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李良珂上挑的眼尾眯了个笑眼,“不必大费周章,粮食必然都是要留给将士们的,像接待宴之事能省就省了吧。”
沐沉易呵呵笑:“殿下有所不知,咱们结识了新盟友,对方为表诚意,带来了大量粮食,如今咱们军中可不愁粮食!”
“哦?”李良珂第一次听说这事,心里也是欢喜,可当今几路反王大多自命不凡,只愿自立门户,或是不即不离保持来往频率,一结盟就送来大量粮食的他还头次听闻,好奇问:“这可太好了,新盟友在何处?”
沐沉易喜着说:“正在军中,是境北之王——韩桐!”
李良珂为这二字一怔,差点晕了过去。
沐沉易欢快道:“他手上有数名大将,其中一位便是赫赫有名的苏云序苏大将军,咱们这次可不怕那秦昭了!”
“你还别说,韩桐还真有些本事,我可听说他将境外的粮食买空,给了郑军棒头一喝,想来那秦昭小娃娃一定抹着眼泪哭鼻子吧哈哈哈!”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这人不对劲,搀扶问:“三殿下怎么了?三殿下可有在听我说话?”
李良珂回过神来,点点头:“将军说的是。”
这时,门帘掀开,外头一人走了进来。
沐沉易:“哦?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瞧,境北王这不就来了?”
李良珂一愣。
韩桐听说今日来了客人,正准备进来问候就听见议论他的话,问:“沐将军在说我什么?”他瞧旁边还有一人,“这位是?”
沐沉易道:“这位便是祈国的三殿下!”
韩桐盯着此人背影,终于等他缓缓转身,那低眸熟悉的眼微微抬起,看向他,与熟悉的背影一起冲击了他的记忆。
他直直看着,眼神中的情绪短时间内历经了几番变化,有憎恶,有痛恨,有震惊,又若有所悟。
“呵,三殿下,好久不见,这可真是……”韩桐挂着笑意,眼中又渗着冷淡,“瞒得本王好辛苦啊!”
沐沉易诧然:“你们认识?”
韩桐道:“何止认识。”他盯着这又垂下去的眼,“三殿下还差点断了韩某一条腿呢,不仅我认识,我韩家地底三百多条冤魂也都认识。”
沐沉易浑然不觉气氛怪异,道:“那可太巧了,果真是不打不相识,既然认识,那也不必我介绍了,咱们直接开宴吧!”
韩桐还盯着不敢看他的李良珂,笑说:“那就有劳沐将军多备些酒了。”
宴会上,韩桐敬了沐沉易,苏云序接上,敬完便敬向李良珂,道:“从前不知你这身份,多有得罪,苏某在此赔礼了。”
李良珂回敬:“昔日各为其主,如今成了朋友,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二人饮完,韩桐拧了一坛子酒,到李良珂身前放上桌子,“听闻三殿下量如江海,不知韩某今日可有幸见识见识?”
李良珂还未言,沐沉易道:“诶,何必选在今日?三殿下舟车劳顿,不如改日再饮?”
“哦?殿下,你说呢?”李良珂越想逃避,韩桐越是盯着他不放。
李良珂终于抬眸看了韩桐一眼,强颜欢笑说:“就今日吧。”
韩桐哼笑,一把揭了酒盖,将李良珂酒盏满上。
李良珂饮尽,韩桐二话没说,片刻未停留,又立即倒满。
众人瞧了几遭,见李良珂咳了起来,这境北王还是没停,反而越逼越紧,苏云序发现情形不对,连忙上前制止,低声问韩桐:“这是做什么?”
沐沉易还未下来,只见李良珂抹开一丛笑,摆摆手:“无事,这酒醇香,怪我喝得太急,有劳境北王为我斟酒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氛围又缓和下来。
沐沉易举碗道:“来,本将军敬诸位,大伙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没再关注那二人,都纷纷喝酒划拳起来。
李良珂头脑发昏,韩桐倒满送上来,“请吧殿下。”
他缓缓饮尽,韩桐又倒满递上来。
苏云序瞧出不妥,“他喝不下去了,境北王,为何还倒?”
李良珂一边猛烈咳嗽,却又一边说:“无事……”
韩桐充耳不闻,仍继续倒着,却发现这坛子空了,道:“拿酒来。”
苏云序上前劝道:“三殿下不能再喝了,境北王……”
“拿酒来!”韩桐突然吼道。
苏云序被吼得目瞪口呆,发着懵去拿酒。
李良珂摇手说没事,却突然胃里翻涌,捂着嘴跑了出去。
苏云序抱着酒坛子,问候朝外狂奔的身影:“殿下,您没事吧?”他朝外喊去,转过头来问韩桐:“到底什么事?”
韩桐一言不发,拿过他手中的酒坛子,饮了大一口。
营外丛林中,黑漆漆的夜下,李良珂大口呕吐着,头昏目眩,浑身难受,吐了大半天终于直起腰,准备回营帐时,却见韩桐在门口吐着。
他不是没醉吗?怎么也在吐?
朝营内一看,醉醺醺地倒了一片人。
李良珂心道,要是郑军今夜偷袭那还得了?
韩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双清澈如许的眸子看着他,心道这人酒量果真好,喝了这样一大坛竟还能站得这般稳。
“我送你回去吧。”李良珂道。
韩桐没说话,李良珂过来搀扶却被猛地一把推开,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又上来搀扶。
二人进了营帐,是韩桐的营帐,李良珂打听来的。
韩桐立着,双手扶在桌边,背朝他,方才在外头被风吹过,酒也醒了大半,道:“你走吧。”
身后静悄悄地,良久,只闻“噗通”一声。
韩桐才知道这人还未走,转过身来,见李良珂双膝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李良珂万分愧疚道:“……对不起。”
韩桐看了他半晌,冷漠说:“人都死了,说这话还有什么用?”他冰寒的眸子中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李良珂跪得端正,灯光映在他脸上,脸颊几缕微红,方才被那几坛子酒折腾得不浅。
“从前我恨你,以为你陷害忠良、祸国殃民,可如今看来,你也并非我想得那样。”
李良珂身形好看,即便是跪着,依旧绰约美好,听这话迟疑了片刻,双目也不再逃避,只见眼前人的脸上依旧是冷冰冰。
“昔日是敌人,如今是盟友,过去的事自然可以随风,但我要你时刻铭记,韩家数百口性命与你脱不了干系,我无他要求,只希望你能恪守约定,与廷骁保持距离。”
李良珂眼眸骤然泛光:“韩公子?”
“是”,韩桐仍旧用极寒的口吻道:“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若因为你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这个做哥哥的,定然不会放过你。”
“韩公子……”李良珂还是想问:“他在哪儿?”
韩桐沉寂了半秒,道:“在境北。”
境北,韩昕换衣裳时又想起了玉坠。
那玉坠是在煜月关附近丢了的,难道是海边那次?
“叔父!”正想着,一个小身影跑了进来。
“洛儿。”韩昕将小孩抱到腿上坐着,温柔地笑着,“我们洛儿真乖。”
小孩童稚的脸蛋红扑扑的,用黏黏糯糯的奶音说:“娘亲和月姨在帮爹爹和苏叔叔缝衣裳,洛儿就来找叔父了。”
“衣裳?”韩昕想了半天,记起几日前嫂嫂说铺子里买不到战袍,才想到这衣裳是何物。
韩洛说:“爹爹去哪儿了,洛儿想爹爹,叔父能带洛儿去找爹爹吗?”
韩昕揉揉他软乎乎的小脸,道:“现在还不能去哦,洛儿不喜欢娘亲和月姨了吗?”
韩洛乖巧说:“洛儿喜欢娘亲和月姨。”
韩昕握着他的小手,哄着说:“那咱们先不去找爹爹,娘亲和月姨陪你玩好不好?”
韩洛点点头,“好,洛儿也喜欢叔父,洛儿也要叔父陪我玩。”
薛莹莹进屋来,一眼瞧见小孩,“找不到洛儿,果然在你这儿。”又见他床上的包裹,问:“二弟这是要去何处?”
韩昕道:“想必嫂嫂早就猜得,爹娘尸骨未寒,断然没有让哥一个人上战场的道理。”
“可你走了境北怎么办?”
韩昕道:“我会让苏将军回来,境北就交给他了。”
怀里的韩洛抬起头,闪烁着乌黑的大眼:“叔父也要走吗?叔父不陪洛儿玩了?”
韩昕抚摸小孩的脑袋,轻柔地将小孩的头发掳到五指间,“等叔父回来,一定陪洛儿玩。”
薛莹莹这些年没少听韩桐谈起韩昕的事,问:“二弟心中一定也有放不下的人吧?”
韩昕知晓她说的这放不下的人不是指韩桐,也不是指苏云序。
薛莹莹道:“我听你哥说过,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韩昕露出新月的笑,“比哥与嫂嫂认识还要早。”
“所以你此番不仅是要为爹娘报仇,也是为了护佑他?”
韩昕摇摇头,说:“昕儿只想为爹娘报仇。”
那个人应该忘了他,好好生活。
韩洛神气的眼睛犹如黑葡萄,用粉嘟嘟的小嘴问:“叔父要去见叔母吗?”
韩昕愣了下,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像是被小孩震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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