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珂眼巴巴等着朝廷捉到人,可过了三日却出了意料之外的结果:泾城禁军在豫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叫秦宜的人。
他想着这事不宜拖太久,交代完一些事,就自己驾着马去了豫州。
豫州距泾城不算太远,他从前微服私访时来过此处,还算有些了解,未至午时就抵达,在几个路人的指示下,又到达昔日愉贵人秦氏的老家。
眼前府宅朱强环顾,绿柳周垂,正上方高悬“秦府”匾额,奇草仙藤苍翠,佳木葱茏,清幽秀丽,青石板的石阶上满是落英,墙顶玄瓦错落有致,让人一心觉得这府宅的主人是个喜好清幽僻静的闲士。
他上前,扣手轻敲了两下。
须臾,探出一个白发相间的伯伯,声音苍老:“请问,您找谁?”
李良珂道:“在下没寻着歇脚处,可否进来讨口茶喝?”
伯伯正犹豫,身后来了一位头戴员外巾的中年人。
“福伯,怎么了?”中年人问。
老伯道:“老爷,这位公子要来咱们府上歇息。”
“哦?”中年人瞧去,上下打量。
李良珂行着手势礼,“晚辈有礼,见过秦员外。”
中年人一听这称呼,问:“公子认识老夫?”
李良珂轻摇首,道:“晚辈是见了上头的匾额和您的装扮,斗胆这样唤您,不妥之处,还请见谅。”他知道来人一定就是愉贵人的生父秦培。
秦培笑道:“公子猜得一点儿不错,若不嫌敝府简陋,请进吧。”
他回了府就没了踪迹,李良珂被老伯领着去了客房。
进了这间屋子才知,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柴房,除了一件基本像样的木桌外,都是些木柴堆砌,倒是整洁干净,只是太过破旧。
老伯倒了茶水送来,就端来一些点心就下去了。
李良珂细瞧这茶水与点心,又环顾了周围,半久再没见着一人,就出了屋子。
来时是从南边进入,他出了屋子朝北边走去,入眼是个斗大的黑瓷的花囊,插有满满一囊的水晶球似的白菊,散着淡淡的清香。
往前走去,又是几排屋子,其中一扇紫檀木制的门,雕刻着蜿蜒腾飞的凤凰,把手旁镶嵌着两颗名贵的夜明珠,在曦耀的光辉下耀眼夺目。
“公子在找什么?”
李良珂一愣,回过头来,是秦培。
“四处逛逛,秦员外这府宅真是奇特,包揽了四季的花,这个时节白菊都能养得那般好。”
秦培脸色阴沉,一双黑眸深不可测,幽冷地问:“公子也对花草之物有兴趣?”
李良珂挂着淡淡的笑容,问:“秦员外可是做这花草生意的?”
“先前是卖些布匹,近几年豫州布庄趋步增加,就改做了花草的买卖。”秦培暗光掠过眼底,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
李良珂含笑说:“方才在门外就见着一些奇花异草,只是味道实在不算好闻,倒像是药材。”
秦培笑得瘆人,问:“茶水可还满意?公子这就歇息好了?”
李良珂走了几步,赏着院内的景色,问:“秦员外家中还有什么人?”
秦培跟上去,久久才回:“拙荆过失多年,唯有一女,数月前也去了。”
李良珂轻叹:“那真可惜。”
秦培黑眸微微一眯,迸出一道锋利的寒芒,“公子问这些?”
“随便聊聊。”
李良珂正行至屋子前,这扇门与方才的那扇一模一样,紫檀木制,刻有凤凰,他伸手在门把手,轻轻旋转,门开了。
“公子!”秦培厉声询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来歇脚的?”
李良珂杵在门旁,回过身,也不想继续装下去,干脆悬起一块腰牌来。
秦培一瞧,脸色顿时发青,眼神却是极为凶恶,只道这人官再大,也是孤身一人。
这时,福伯正急匆匆赶来,说:“老爷,外头来了个官人,带着好些官兵冲进来了!”
外头一阵如雷的马蹄声呼啸而来,很快转为铮铮脚步声响,孟琢君带着豫州衙门的人总算赶到了。
秦培跪地行礼:“二位大人亲临,草民有眼无珠。”
李良珂让开几步,指挥着官兵,下令道:“都查仔细了。”
官兵立即冲进紫檀木制门的屋子。
孟琢君朝李良珂行完礼,问:“大人何以认为此人就是运货硝石的秦宜?”
李良珂道:“起初我也不确定,可秦员外,你种这么多花草是为了掩盖火药味吧,你女儿惨死宫中,你又没法入宫,连尸体都见不着,就对整个泾城都萌生恨意,便想了这样一出毒计,商人卖货,最期待的就是能将货物发扬光大,打响名号,你却隐藏姓名,若说无意图也是有可能,做好事不留名,就当是为国效力,可你方才说,豫州布庄趋步增加,才改做了生意,这不矛盾吗?”
他瞅着秦培说,孟琢君闻言大呼:“尚书大人英明!”
秦培跪伏在地,直等官兵搜寻出大量硝石,才疯疯癫癫笑道:“莲儿进宫才半年,她能有什么错?”
李良珂道:“秦员外家财万贯,想必早对钱财不敢兴趣,若我猜得不错,你女儿进宫为妃正是为你求官职。”
秦培黑眸深处涌动着怒火,“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现在才来抓人?还亲自来这一趟?”
李良珂笑道:“怕你自尽,我就少了一桩功劳。”官兵堵上对方的罪,他吩咐:“押下去,这人背负上千条人命,罪可不小,都看紧了。”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人就给抓住了,李良珂不由得感叹泾城官员的俸禄还真是太好拿了。
出了秦府,已近黄昏。
李良珂牵着马,孟琢君奔来,挥臂邀请:“大人请上轿,下官这就抬您去衙门休息。”
李良珂推辞说:“豫州县令功不可没,本官都会一五一十向陛下阐明,只是今夜就不劳烦大人了。”
他驾马去了驿馆。
驿馆停留了一批货物,是从祈国运来的马粮,他来时见着,一眼认出,想着今夜或许会停在这驿馆,送货的人他也不认识,可想到这些东西是从祈国来,就莫名生了暖意。
今夜又没了月亮,无风无雨,静悄悄的,想到祈国那年,他不过六岁。
他渐渐阖眼,一些往事浮上心头,又太过遥远,他已经记不清,很快沉沉睡去。
深夜里,朦朦胧胧中,忽然,像一条毒蛇缠绕,脖颈猛然生疼,他呼吸紧促,一阵喘息,猛地睁开眼,才见着身前一道模糊的身影,双手拼了命地使在他脖颈,用力掐着!
他竟遭人谋杀!
黑衣人近在眼前,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他拼命挣扎,看这仅露出的一双模糊的眼,突然脑中一闪而过一副面孔,是那日宫门口的纪公公。
黑影力气太猛,死死掐着,越掐越紧,眸子凶神恶煞,在这黑夜中,借着微渺的光,仿佛两团无底深渊,阴森恐怖。
惊惶中,终于,他掏出腰间的匕首,然后拼尽全力,蓦地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血顺着匕首流入了他的臂腕,散出一股浓烈的腥味,脖颈间的掐劲也渐渐松下,他又用力拔出,黑影终于完全失力,人倒在地上。
李良珂握着匕首的手还悬在半空,久久才放下,带着汗水急急喘息着。
***
韩昕来尚书府未等到人,就回了亲王府。
一回府见着丫鬟遍处跑着,问:“出了何事?”
丫鬟看清来人,道:“二公子可见着韩世子了?过几日就要启程了,包袱还没收拾,奴婢们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暖不暖,热不热,不知该从何收起啊。”
韩昕记得这丫鬟,是信阳郡主薛莹莹的陪嫁丫鬟,伶牙俐齿,性格倒是活泼,道:“哥这几日没去哪儿,还在府中,我也去找找。”
他入了阁楼,才见韩桐立在屋内。
“哥,怎么在这儿?几日后就要和嫂子回境塞了,跟爹娘要说的话都说了吗?”
“哥?”韩昕没听人回复,心生疑惑,瞧这背影,总觉不对劲。
韩桐立着,脸色阴沉。
韩昕进屋来才见他这脸色,正纳闷,又很快被他手中端着的盒子吸引去,问:“这是什么?”
盒子被打开,他瞧清楚后忽地瞳孔骤缩——这是块血淋淋的人皮!
带着两颗灰色的浅痣,再明显不过,这是薛景若的皮!
“这是何人送的?”他惊惶问。
这阁楼里放的,都是前几日婚宴上收的礼。
韩桐脸色依旧阴沉,冷冽无温,流露出薄怒,却极为骇人。
韩昕正要唤收礼物的管家来,韩桐却阻下,道:“别闹大动静来,千万不能让莹莹知道。”
“这口气哥也咽得下?”
韩桐将皮囊装回盒子,道:“等会儿我去埋了。”
韩昕看他神色已黯然,问:“哥知道是谁做的?”
韩桐眸子半垂,只说:“这件事你不该掺和进来。”
“是谁?”
韩桐拿着盒子出去了,韩昕心口突然发凉,潜意识里竟浮现出三字,头脑发昏,胸口也跟着疼起来,立即驾着马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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