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珂道:“下官去哪儿是下官的事,韩公子好好的王府不待,跑到下官府邸门口来吹冷风?”
正巧一道风吹来,韩昕仰面迎上,道:“凉快啊,快说说去哪儿玩,带我一个。”
李良珂握着缰绳恹神说:“你若要去府上,下官让人伺候着,若只是路过,好走不送。”
韩昕瞧着他牵的马,问:“你这府上到底有多少,跑了一匹还能牵出一匹来,你不会是卸了马车上的马吧?”
李良珂转头看上了双丝,泠泠呵呵笑着,“是啊,你神机妙算,那就进府坐会儿吧,正好把马借我。”
韩昕问:“你要去哪儿?你不进去?”
他将缰绳递过去,看着李良珂上了马。
“谢了。”李良珂单喝了一声“驾”,马儿就悬蹄跑起。
韩昕待在原地,看着背影,赫然轻轻一笑。
李良珂一路跑马,行至纪府,翻了墙进去。
府邸里头满目纯白,黄纸漫地,入了灵堂,偌大一座雕玉为棺、文梓为椁,跪着的一习人白衣裹身。
他缓缓移步着,将双膝送上跪垫,喃喃念了一些心话,持香三拜。
这座灵堂里也无旁人,都是些府上的老仆,年轻些的丫鬟下人经上回一事都被纪池渊遣散了去,剩下这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出去了也见不得能有个着落,就留在了府里。空灵大道的纪府是与这个街道同样的命运,年轻鲜活的生命,只剩纪言一人。
李良珂后来才打听到,纪家二公子当年的才华名震泾都,却屡屡名落孙山,与金榜失之交臂,终在琼林宴那日投湖自尽,当时空灵道上人烟本就稀少,被发现时黑发掩面,没几个人认得出来,直到深夜才被纪府得知,运了回去,不知因何原因又隐藏消息,隔了数年才陆陆续续传开,世人才知这位才子早已命陨多年,无不唏嘘天妒英才。
李良珂没见着纪言,出了灵堂问下人:“你们三公子呢?”
下人回:“三公子昨夜守了一夜,在房里休息。”
李良珂明白地点点头,道:“下官不宜多留,纪太师寿满天年,虽死犹生,劳烦你代我向你家公子问候,请他节哀顺变。”
他到墙角轻轻一跃,出了府。
下人跑回房里,道:“公子,人走了。”
纪言立在窗子旁,光线阴冷,只有角落里的一缕清辉,不偏不倚射在他双眸,问:“来做了什么?”
下人回:“去灵堂拜了三拜,问公子在哪儿,奴才照您的吩咐说在房里休息,随后便走了。”
“知道了,出去吧。”下人行到门口,纪言余光一瞥,吩咐说:“把父亲的灵堂收拾了,夜里下葬。”
李良珂回府就去了客房,韩昕果然在这儿坐着。
“回来了?去哪儿了?”
“韩公子有事吗?”李良珂在对面坐下,道:“让你久等了,想来一定有大事吧。”
韩昕盯着他的双眸问:“最近没做什么缺德事吧,方才去了哪儿?”他瞧他神色安然,倒不像做了什么怪事。
“做了啊”,李良珂道:“方才去杀了个人,怕被发现,埋了。”
韩昕喝着茶说:“不会是双丝吧,它可不是普通的马,它有灵性,跟人一样。”
“那你回去问它啊”,李良珂拍拍袖子,“让它告诉你我去哪儿了。”
“被你杀了,还怎么问呢?”
李良珂想到府上还有澹台修的人,也不好多留,浅笑说:“你来若无事,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去哪儿休息?”韩昕盯着他,不让他走,说:“我也累了,咱们一道吧。”
李良珂薄唇张开,深吸了一口气,又耐下心道:“韩公子,这里是府邸,不是什么荒郊野外,你这饿狼的性子该收着了。”
韩昕笑道:“这么怕?那夜还真是太狠了,怕就好,我会随时盯着你,记住了,你若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他忽地起身,微微一弓腰探到了李良珂面前,这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公子,此刻眼中竟生了一丝邪魅,口中却云淡风轻地说:“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我完全做得来。”
李良珂一怔,不觉向后缩了一些。
韩昕温和的面容粲然笑着,“放心,只要你乖,我自会安分。”
人走后,李良珂久久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被人以那种事给威胁了?
荒唐啊!
东宫。
韩彦轩这几日总惴惴不安,又一直未收到纪太师的回信,就把全部心思都关注在了战报上,奈何多日也未收到消息。
延昭帝也有察觉,心道这太子怎么回事,每次请安都心不在焉,问了只说无事,可又不像没事的人,又不好多问,只当他是累了。
这日朝堂上,延昭帝道:“太子虽为一国储君,可也不宜太过操劳,朕放你几日假,好生调息。”
这是当着众人面讲,自是难以落人口舌,可韩彦轩岂会愿意因为政事劳累而退归,道:“父皇挂念儿臣身体,儿臣感遇难报,可如今国事日新月异,贼寇拿班做势,儿臣不敢懈怠。”
这时,一阵叮铃哐当的战靴声传来,延昭帝蓦然抬首,玉阶上疾疾奔来的小兵引起了他的注意。
众人听见疾跑声,当即都朝门口看去,小兵端着盒子奔来,禀报:“前线战报,八百里加急!”
众人屏息,当下八百里加急的事不是大喜就是大悲,韩彦轩更是一时精神紧绷,不知是喜是忧。
“快呈上来!”
高新端过盒子,延昭帝起身来,接过盒子后立即打开,里头是一张片笺和金黄的方布。
这与往日的文书相差甚远,延昭帝取了方布来看。
李良珂本就好奇这告急的文书竟被放在了盒子,这才瞧见方布,不瞧还好,一瞧便生了大惊来,片刻内灼人的惊惶汹涌袭来,怎么……有点眼熟?
战报何时用这种布了?这怎么像是小木匣中的布?
他隐隐绰绰不安起来,总觉得不对劲,昨日才被人偷了木匣,今日就出现在朝堂上,难道幕后之人是精心做戏,想让陛下看到什么?
“陛下。”李良珂想了一遭正要说,瞧着这方布又不知该说什么让人信了的话来,况且这若真是战报,是他记错了,那又如何解释?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台上人已看完了方布内容,脸色发青,一把扔了方布,怒到什么也听不进去,又拿起片笺大力扯开,一目十行,很快也揉作一团扔下来。
难道这不是木匣中的东西?李良珂见着两件物品上皆是有字迹的。
众人脸色惨白,韩彦轩更是如泼冷水,浑身冰凉,陛下这反应铁定是战败了,几乎所有的战力、能派的都派了,这若战败,颓势大增,这该如何是好?
纸条正扔到淳于冰脚下,他急忙拾起,祸事也要看个明白,究竟是多糟。
纸条被打开,他匆匆扫了一眼后,两眼发黑,被身旁的景兰君扶了一把。
“这、这……”
韩彦轩冷汗淋漓:“出了何事?”
“太、太子……”淳于冰眼球镶进眼窝里,越发深邃,皱眉说:“这不是战报,殿下,这是……”
他突然跪地,大喊:“陛下,有人故意借战报之名送这东西来,显然是在挑拨离间您与殿下父子之情,祸乱朝纲,切莫中了此人下怀!”
朝堂议论纷纷,韩彦轩半口气没松,挑拨他与陛下的父子感情?什么意思?
他拾来信条,直到打开,才见着信条上写得是他的身世,写他并非延昭帝亲生,生父另有其人!
淳于冰已瘫坐在地。
韩彦轩跪地来:“父皇,儿臣冤枉!”
延昭帝勃然大怒,问报事的小将:“谁叫你送来的?”
小将跪伏在地上,抖成了筛子,哆嗦回:“是斥候送来的,小的也不知啊!”
“拖出去,五马分尸!”
小将顿时浑身冰凉,惨叫冤枉,又立即被人堵了嘴生生拖出去。
众人哗啦一片全趴下了,伏地叩首说:“陛下息怒!”
延昭帝挥袖负手,在高台踱步,却仍执着于信纸的内容。
这一切看似太过巧合,有人故意激起内乱再显而易见不过,可是信纸上的笔迹太像刘皇后的字迹,信纸中的内容让人不得不生疑……
这信上的字又激起了他心头多年的刺。
延昭元年,他帝位不稳,司空宇文楠一手遮天,把控金吾卫,欲挟天子而令诸侯,他日夜精细布局,彷如悬在半空的银丝上,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皇后刘氏与他伉俪情深,为护皇后周全,他将她交由骠骑大将军卢卿之送往擎天阙静养,等他剿灭反贼,将泾都城扫出康庄大道,刘皇后被接回,不久就怀上了身孕。
他也曾怀疑过,可彼时刘皇后身体每况愈下,日日郁郁寡欢,他便舍了猜忌,只让她安心养胎,刘皇后生出韩彦轩不久就离世了,至此他从未再立后。
他立了韩彦轩为太子,这些年却将韩彦轩交给三师教导,自己是一日也未亲身教诲,直到这些年才多关注多催促了一些,刘氏与人有染,他又何尝不知晓一二,但对韩彦轩的身世,他确实信赖多猜疑少,如今偏要见缝插针,将这点猜疑捅成窟窿,揭露自己当年真是铸成大错!
这重要的关头,皇家子嗣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确实是个生性多疑的人,他想要查验。
“来人”,延昭帝道:“拿水来!”
韩彦轩摊在地上,如同一座灰色的雕像。
一碗清水很快被端来,堂内雅雀静默,这儿已不似朝堂。
韩彦轩木木地被割破手指,渗出一滴血到碗中。
延昭帝细瞧着,韩彦轩细瞧着,临近的的大臣和行事的公公侍卫细瞧着,短短倒茶的功夫被拉得如黑夜般冗长,不均匀地布满了荆棘的刺。
只见这血很快淡化开,与另一滴血隔阂着,竟形成了两股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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