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五上半学期结束前的圣诞夜,是齐天磊17岁的生日,这学期的期末舞会他们没去参加,多半觉得没有必要,还有不想看见廖小峰和其他女孩子一起跳舞。
沈琳在家的每年生日,齐宅都会举办一场派对,来的人往往带了丰厚的礼物,如无意外,他们说完生日祝福后,便会端起酒杯彼此开始乏味沉闷的应酬。
在齐天磊看来,那是没有必要记住的时光,还不如他和同学在球场打一场球来得快乐。
后来沈琳住院,生日多半是为了讨她的开心,圣诞节又逢儿子长一岁,好好闹一场就能短暂忘却生病的烦恼。
所以齐天磊连带着对圣诞节的印象也不太好,不过今年到底不一样,没有喧嚣的派对,不用装出强颜欢笑的模样面对沈琳。
整整一天,廖家兄妹的眼神都在偷偷往方桌下方藏着的布包上瞟。
齐天磊装作不知道,其实心里好奇得要命。
他要拼命转移注意力,才能勉强自己不去探查布包里到底藏着什么礼物。
傍晚庞大勇站在五楼朝上面招呼,三个人从家里出来去楼下吃饭,廖小峰的口袋鼓鼓涨涨,一看就是塞了什么东西。
知道是齐天磊的生日,下午已经买好了蛋糕放在庞家,小小一层,顶上裱了几朵难看的奶油花,倒是把廖小婷馋得直流口水,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饭,坐在方桌上一双小眼珠只盯着电视机旁的蛋糕盒看。
好容易熬到了晚饭后,包括庞奶奶在内每个人分到了一小碟蛋糕,最大的那捧势必要留给小吃货的。
前不久廖小婷刚长一岁,然而吃货的性格丝毫不改,回到家,她仍放不下手里拿着的蛋糕,只能看着哥哥又把礼物带回来,摸着裤兜来回搓磨。
“快给我。”还是齐天磊坐不住,抬手主动要。
外层的小布包已经被掖得皱皱巴巴,打开巴掌大的礼物盒,里头安静躺着个折成一半的新钱包,钱包的皮质触感很软,看样子是用小羊皮做的。
“你的钱都装在口袋里,家里到处都能找到花剩下来的零钱,”所以每次洗衣服之前的固定操作,一定是掏干净衣兜里的零钱,“以后钱都放在钱包里,不怕丢。”
齐天磊觉得自己散落的心情也被一起装进了钱包里,他来回摩挲自己的17岁礼物,心里珍贵得紧,没来由觉得从前被人偷走钱包这事实在是好,倒要多谢那位毛贼,否则绝收不到这样好的礼物。
新钱包里甚至夹了张500的大钞,一看就是廖小峰舍不得花的本金,也不知他究竟从哪儿看来的,说是不好送人空钱包当作礼物。
登时,齐天磊将口袋里的零钱塞进钱包,他抽出那张500的钞票递回去,说:“这个我不能收,”然后他用手指着内页夹层放相片的透明塑料膜,“作为补偿,你给我一张相片,这样就不算是空钱包了。”
大概是在庞奶奶家喝了两口浸泡药材的陈年老酒,又仗着自己寿星公的特殊身份,得寸进尺居然要起相片来。
他将钞票一把塞回廖小峰手里,低头摩挲钱包上塑料膜的同时,装作若无其事般凝神在等对面的回答。
看来庞奶奶家的药酒实在喝不得,要不然这个人胡言乱语了一整晚,没个消停。
到了第二天,齐天磊吃完了早饭人就出去了,廖小峰以为他是去外头采买出国要带的东西,因此也没管。
没想到他直到天黑透才回来,手上确实拎了几个袋子,是给沈琳和齐淑兰买的礼物。
还有一份香喷喷的烧鹅叉烧拼,“怎么又买烧鹅,晚上菜多。”廖小峰接过打包盒,走进厨房拿盘子把东西乘出来。
“我过几天就飞了,走前得给小婷加一餐。”昨晚的事好像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在外头转了一整天后,齐天磊的心情还算不错,洗完了手就出来揉起廖小婷红扑扑的小脸蛋。
说好了这两天飞,然而等了五天才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定好时间。
五天里,齐天磊每晚都要熬到凌晨才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廖小峰总感觉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事情发生,能大概猜到,兴许是在等那阵扰人的尖叫,可这五天里确实没有再听见了。
也许真有人报警或是投诉也说不定。
人一走,生活立刻坠入一尘不变的忙碌之中。
马上就是新年,“送餐仔”的活计干不了几天,不过这时候餐馆的生意异常火爆,廖小峰和庞大勇找了家高档餐厅应聘去后厨洗碗,这样挣的也多一些。
忙着忙着就到了年二九,廖大正在前一天回来过,他这工作没个固定的休息日,到了新年还要陪着齐康挨家挨户地跑。
因此兄妹俩今年也要在庞奶奶家过。
庞奶奶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庞大勇的爸爸,其为人游手好闲,几年前据说得罪了一位大哥,跟人跑去了菲律宾,老婆在去菲律宾之前已经去世,就留下个孙子和老人相依为命。
不过庞大勇不像他爸,和奶奶守着旧楼一直安安分分地生活,这也是廖小峰愿意把妹妹托付到庞家的原因。
相反的,老人也把兄妹俩当作了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般对待,出点事便肉疼得紧。
“小峰呀,你那个朋友跟你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呀?”黑白电视里正播着引人发笑的电视节目,廖小婷和庞大勇边嗑瓜子边看,而廖小峰则陪着庞奶奶坐在方桌上喝茶。
一提到齐天磊,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过头来看着庞奶奶:“嗯,我们在一个班,他就坐在我后面。”
“哦,这样啊,”凭直觉,他知道庞奶奶有话要说,“其实我也觉得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就是在咱们这,不太容易学好。”
这话怎么说?
“奶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庞奶奶撇了一眼沙发位置,跟着凑上来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他走之前跟我打听过凤姐的事,问得可细了,奶奶跟你提个醒,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别跟那些不学好的大人一样,想着花钱玩一玩。”
廖小峰浑身冻住了,回想起来,似乎临走前齐天磊的心情确实很好。
下一秒,他立刻打消了这股无语的念头,找补说:“可能,可能是好奇吧,毕竟以前从没接触过这种事。”
“你别不放在心上,他现在住你家,万一出个什么事,人家父母肯定要来找你的,”庞奶奶忽然攥住他的手,随后丢下一颗重磅炸弹,“我这几天去买菜,楼里有人说看见你那个朋友去找过凤姐,还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呢!”
后面的话,廖小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咬着嘴唇,脑袋里只闪过齐天磊笑呵呵拎着烧鹅回来的画面。
越往深了想他越感到不安,那五天夜里熬到凌晨不睡的动机,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论起来,他一直把这种事当作平常,生活在深水埗的旧楼,你就得有这样的觉悟,就好比在庙街,贩卖DVD的老板以及站街的女孩,在他看来只是赚钱的手段不一样罢了。
然而故事发生的另一个主角,是齐天磊,使得他忽然方寸大乱。
能脑补到的香艳画面实在有限,可是当廖小峰躺到空荡的床上对着发霉的天花板睁着眼睛时,他觉得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和齐天磊说钱包里要放女朋友相片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那是遥遥无期一眼望不到头的事。
可这会才刚听见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心里便翻出七上八下的难受来,一阵一阵打击他脆弱的神经。
齐天磊去找凤姐,还在屋里待了一会,中间发生的事让他在意的要死。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16年来头一次纠结到脑袋发昏,原先铁打的睡眠质量陡然拉响警报,甚至年三十的早晨是廖小婷过来叫醒得他。
恍恍惚惚把妹妹带到楼下,那边正在准备包饺子——庞奶奶是北方人,每到过年过节的,她家一准要包饺子吃。
实在坐不住,他只好扯谎说要去街上买点东西,人便站在了楼道口。
家家都在忙着过新年,旧楼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殊不知,这会一个少年正慌失失上下楼梯地找着小广告。
终于在二楼拐角发现贴着的两张荧黄鲜艳的广告纸,大大的“征友”信息难以掩饰背后隐藏的真相,他要去的地方就位于六楼东南角的一间一居室,距离他家直线不过十几米远。
那家的主人几年前开了间茶餐厅,最近搬去了油尖旺好离店铺更近一些,空置的房间便出租给了凤姐。
廖小峰站在布置得花花绿绿的屋门前,忧心忡忡地搅着手指不敢敲门。
大概是几个小姐妹相约过节,屋里传出女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今天年三十,做生意怎么着也要等到明天。
放在平常,他大可以坦然敲门,继而微笑问好。
然而,他是带了目的来的,没有那么难以启齿,可问题的答案有一半的概率会叫他失望与伤心,因此敲不敲门,什么时候敲门便由不得他。
猝不及防间,那道花花绿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个女孩,差点撞到他身上。
“今天不做生意,你明天来吧。”女孩收住嬉笑,拒绝过后正准备推他,忽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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