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史府,苏琬琬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天色的暗淡让光线弱了不少,她透过斗笠的白纱所看见的景色也不像之前那样清晰。
她刚走了几步,迎面走上来两个人,语气满是急切,“诶呦小姐,你怎么才来啊,杨小姐等了你好久。”
来人是一男一女,分别穿着家丁和丫头样式的衣服。
苏琬琬谨慎地后退一步,“我不认得你们。”
那丫头看着身子比苏琬琬还高不少,看着也健壮,快嘴道:“史小姐当然不认得我门,我们不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很少跟着我家小姐出来。”
知道他们是找史小姐,苏琬琬松了一口气,“我不是史小姐。”
苏琬琬将长纱掀开,露出自己的脸,以印证自己的话。
哪里想到,这两人不知道史小姐长什么模样。
他们本来是跟着月牙出来的,结果迟迟等不到人出来,月牙又因为肚子疼去茅厕了,派他们两个继续守着。
月牙姑娘说了,史小姐身段好气质高,相貌也是好看,认准这两点就不会认错人。
这好不容易等到人,他们怎么可能让人跑了。
丫头有些急了,“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不是史小姐?”
苏琬琬知道多说无意,转身就走。
只是没想到刚转身,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巨疼。
晕过去之前,她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你怎么还把人打晕了,不是等人上了马车再加迷药吗?!”
“她要跑啊,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愿意上马车?”
话音顿了一瞬,“我不管,你要帮我保密,不然你也是办事不利。”
那丫头抱怨两声,到底没怎么敢反驳,杨小姐虽然现在在气头上,对着史小姐发脾气,但要是知道他们两个打了史小姐,他们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丫头害怕地把手指放到苏琬琬鼻边,感受到呼吸后才松了口气。
家丁笑了一声,“放心吧,我有经验。”
他们一起把苏琬琬搬到马车上,斗笠从头上掉下来,落在一边,彻底露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丫头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将人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嘀咕着:“没想到史小姐这般好看啊。”
他们忙完没多久,月牙就匆匆走了过来,“你们为何在马车上,史小姐可接到了?”
丫头生怕月牙看到史小姐是被打晕过去的,而不是迷药迷晕的,赶紧道:“是,已经睡着了,我们赶紧吧。”
月牙以为车厢里面已经下了迷药,就和他们一起坐在车前,“那赶紧走吧,时间可不多了。”
马车一路前行,最后在皇宫的午门前停下,几乎是掐着落锁的时间,在杨子苓给的令牌的加持下,苏琬琬被家丁送进了停在门后的轿子里。
家丁动作飞快,月牙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苏琬琬的脸。
*
这应该是乾德十三年忙到最晚的一次朝会,各种事情都堆积在一起,整整开了一天。
先是西北边境战事吃紧,京中有实力的武将应当赶紧勇赴前线,为巩固边境添砖加瓦。
但是现在都知道大赵已经不是刚建国的时候了,国库亏空,兵力虚浮,现在去边境可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好差事,说不定哪日就没了,因此愿意去前线的几乎没有。
二是秦岭以北的部分关中地区,已经几月不降雨。如今初夏,正是百姓播种,绿芽新发之际,土地干旱几乎是断绝了这一希望。
如何援助,谁去援助,都成了大问题。
为新晋进士洗尘封官,本来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偏偏被推到了最后。
朝廷百官你来我往,为这两大难题出言献策,但是没有一个是让众官都心诚口服的。
齐君赫倚坐在最高位的龙椅之上,右手搭在扶手上,左手落在胸前,冕冠的珠帘斜斜地垂着,遮住他的上半张脸。
百官在下面吵得不可开交,他却在低着头看袖袍上绣着的龙鳞,眼睑半垂着,没有一点视线落在官员身上,每过半晌就眨一次眼。
一些官员虽然早就习惯了皇帝这幅不着调的性子,但是每次余光扫到,还是不由得在心里念叨:坊间那些传言果真是没有错。
身为皇帝的齐君赫不理会这些朝臣,自然会有人理会。
在齐君赫身侧,立着一面屏风,隐隐透出后面的一道人影,每当有官员说话需要回应,屏风后面总会传出一道女声。
此人就是皇帝齐君赫的生母,当朝的周太后。
齐君赫初登帝位时,不过六岁,为了稳住朝政,周太后就垂帘听政,手握大部分的权利。
与她一起处理朝政的,还有当朝首辅,杨墨岭。
无需齐君赫发言,这两人就能管控好朝政。
就在众人炒得水深火热,纠结不知道该送谁去前线的时候,吏部侍郎站出来提议。
“杨总兵自从年初玉门关大捷后,便因受伤回来修养,三月已过,想来伤势已好。如今匈奴贼心不死,战事再起,杨总兵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站在一堆武将里面的杨云简闻言抬了抬眉。
杨总兵就是杨云简,这个人名曾在不少大臣心中浮现过,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杨云简是杨首辅的侄子,几乎是明眼人都知道,杨首辅此次将人调回来是有别的打算的,没有人敢去触他的眉头。
这吏部侍郎听闻刚上任没多久,只是刚刚接触到权力的核心,所以才如此愚蠢。
果然,杨首辅很快就将这个提议打了回去,“大赵只有杨云简一个总兵了吗?”
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其中的肃穆让官员们的心齐齐多跳了一瞬。
杨首辅看了吏部侍郎一眼,“况且南方蛮族未尝不是蠢蠢欲动,杨总兵少时曾在南方游历,他更适合去南方边境。”
这几乎是将他的心思直接昭告了,没有人敢再提出别的想法。
“周将军曾在西北驻守多年,不妨由周将军率兵,将匈奴打回去。”
说话的是一位与杨首辅差不多年岁的男子,五十岁左右,要说杨首辅是严肃的代表,他则和煦很多。
很快有人出声附和,“姜太傅所言甚是。”
这几乎让很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周将军虽然是将军,是武职外官,实际上在京统领着左右翼前锋营,手握这么重要的权利,如何能让他离京?
而且众所周知,周将军是周太后的亲哥哥。
齐君赫微微挪动身子,眼尾上挑,十分隐晦地看着太后的方向。
周太后身子一动,正想要说什么,朝堂上就已经有下一波人站起来,“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杨首辅刚违背众议护下了一个人,如今面色阴沉地看着那些站在姜太傅身后的人,却没有出言制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太傅身边跟了这么一批人。
齐君赫眉心一皱,狭长的眸子冷冷看着下面的人,像是不耐烦一般猛地一拍,“真是吵死了,一个朝会眼看着就要吵到晚上,还有完没完?”
“太傅是先皇为朕定下的师父,自然不会出错,我相信额娘也是这般想的,就按照太傅说的办!”
他颇为烦躁地揉着眉心,催促道:“后面还有什么流程,赶紧快些走完。”
于是很快就有礼部的人站出来,举行早就应该开始封官仪式。
在一声声的传唱中,在大殿外面等了一天的新科进士,终于迈着步子走进大殿,越过两边站着的官员,走到天子脚下,齐齐跪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君赫抿着嘴没说话,视线落在穿着墨绿朝服的一个进士身上,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倒是太后道了一句,“都起来吧。”
“谢皇上,谢太后。”
紧接着就是封官,哪名进士封什么官,齐君赫根本没有过目,若是没猜错,大概率周太后和杨首辅都没有看过,因为今年并没有他们家族的人参加会试。
因此,都是吏部和礼部通过商议后,按照旧年惯例封的。
礼部尚书在殿前传唱,“状元李慕云,封翰林院编撰。”
“榜眼王守信,封翰林院编修。”
“探花张开羽,封翰林院编修。”
……
眼看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礼部尚书手心的汗越来越多,他用最快的语速,最简洁的语言,将所有安排讲完后,进入下一个步骤。
“按照我朝惯例,新科前三的进士,可以于受封当日,与朝堂之上,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寻常来说,这不过是讨一个彩头,没人敢真的要什么过分的恩典,别说黄金了,白银都是不敢提的,不然就会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比如状元李慕云,求的是能够近距离地观摩《大赵法典》的制作,据他说是因为自小就对这个感兴趣。
王守信也是,希望能求得皇家书馆一本藏书借阅三日。
等到了张开羽,他跪下后匍匐在地,满心诚意,“臣想向皇上求一门亲事。”
齐君赫掰正了自己身子,眼尾下压,眼中已经含了些薄冰,“哦,你求的是哪位美人?”
张开羽道:“求陛下,为臣与平民苏琬琬赐婚。”
所有官员,以及藏在屏风后面的太后,都不知道,在那金黄色的珠帘后面,齐君赫的眼神早已宁聚成冰。
手心的帝王绿扳指险些被捏碎,齐君赫轻笑一声,“朕允你就是。”
按照大赵的惯例,这个婚皇上是必须应下的,但是圣旨发不发得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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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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