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别温打开窗。
浓墨似的黑天铺在上空,夜晚的气息滚烫地卷进来,脸上猝不及防沾上潮热,像被牛舌舔了一下,他啧了声:“这气温在外面走一圈就热成干了。”
“你又这样。”
电话那端,罗莫恶狠狠道:“你再放我鸽子我真要跟你绝交了。”
“也没说不来啊。”许别温拨了拨凌乱的书桌,又走到衣帽间拉开耳钉盒,蹙眉:“我那耳坠怎么不见了。”
“什么耳坠?”
“就蒋司白送我的那副,蓝水滴的。”
罗莫哦了声:“我差点忘了,你上次落我家了,被露露从沙发边叼出来的。”
露露是罗莫养的英短猫。
许别温呀了声:“没吃掉吧?”
罗莫说:“吃掉了你来给我家露露洗胃。”
许别温低头笑,随手挑了副没那么亮眼的耳钉戴在耳朵上。
他走到玄关:“地址在哪儿来着?”
罗莫坐在吧台前,发送定位,又顺手拍了张照:“1314,要我给你提前点杯喝的吗?”
“行。”许别温关上门,补充:“点杯酒吧,我不打算开车来,不过也别太烈了,我发情期就在这几天。”
罗莫瞄着酒单,闻言点头:“给你点个好看的。”
-
深夜十一点,街上依旧人流如潮,许别温尽管在西嘉待了二十三年也没完全习惯这种热闹。
要不是从小到大的友谊岌岌可危,他断不可能在三伏天里出门。
1314是三街外的一家清吧,文艺点叫酒馆,氛围没纯正酒吧那样炸,不过挺受欢迎,除开调的酒独一无二外,还胜在老板品味好,找来的驻唱个顶个的牛。
许别温到的时候差不多快满座了,放眼望去全是人。
罗莫定的位置在吧台,正对着中央舞台,虽然没卡座那么舒适,但视野还算不错。
许别温走上前,拿起罗莫手边的鸡尾酒碰了个杯。
罗莫转过脑袋,将他上下扫视了遍,不客气地舔舔唇:“又帅了啊,美少年。”
许别温作为时下风头正盛的漫画家,以画风精致细腻闻名,不说主角,小到路人甲的脸都是清新脱俗的。
粉丝评AABB太太的漫画就是一场视觉盛宴,里面的角色各个美绝人寰,于是顺势给AABB,也就是许别温,取个了“美少年”的爱称。
现实生活中知道许别温马甲的人不多,罗莫算一个,还总喜欢贴脸开大。
许别温觑他一眼:“这就是你叫我出来的目的?早说啊,其实给你发几张自拍也行的。”
罗莫无语:“给你牛得。”
许别温在罗莫身旁坐下,抿了口酒,丝丝缕缕的清凉渗入口腔,气泡冲淡了酒精味,回味一股咸涩,得过很久才能品出点甜来。
他不太满意,朝调酒师要了个玻璃杯,倒了点罗莫的酒。
罗莫正望着舞台,没注意身旁这点动静。见有人抱着吉他上台了,他兴奋地拍拍许别温的肩膀:“要开始了!”
许别温手一抖差点全洒桌上,他端着酒杯往后转了半圈:“这么激动,你认识?”
“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罗莫兴趣盎然地盯着台上调弦的人:“他叫盛花,网络歌手,近几年有点水花的都是摇滚。上周在隔壁省的一家清吧随口唱了首民谣,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讲相声似的一拍手:“火了。”
又说:“所以我让你今天必须来,我上周拼死拼活预定到的位子呢,现在网上黄牛起码高了两倍不止。”
许别温视力不好,出来喝酒也没想着戴隐形眼镜,眯眼看那身形:“Alpha?”
“Omega。”
“有点酷。”
这么说许别温也来了兴致,上网去搜盛花的名字,最近热度确实不小,相关视频点赞量都过一百万了。
“他那首民谣唱给男朋友的啊?”许别温问。
“准确来说是表白。”罗莫探头看许别温手机上的视频,指了指:“对,就这个。你看这表情,我的天,含情脉脉的,配上慵懒的民谣调,绝了,我要是在现场我真的会爱上。”
视频镜头全程对着盛花,没人拍到他表白的人是谁,评论说就坐在台下,盛花唱的时候一直盯着固定地方。
“这么浪漫。”许别温说。
几下清脆的拨弦声后,酒馆暗了灯,只剩吧台和舞台还留了两束亮光。
罗莫看上去很兴奋,三口喝掉酒,坐直望向前方。
许别温对音乐不太敏感,平常也只有在找灵感的时候会听听歌,这样的livehouse是他第一次来,没想到氛围感染力真和想象中一样强,无论是流转的染色灯还是像温水一样的人声,轻易就能勾高肾上腺素。
难怪画热血漫的亲友老爱来酒吧赶工。
台上留着板寸的歌手调好了立麦,声线比视频里的更低哑:“大家晚上好。”
底下顿起一阵不小的欢呼声。
许别温随口一问:“盛花是真名吗?”
“不是吧,”罗莫想了想,“真名好像叫盛伍。”
许别温端起酒杯的手一顿:“哪个伍?”
“退伍的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莫不太确定:“应该没记错,因为我印象中他真名和艺名还蛮有反差的。”
见许别温表情不对,罗莫问:“怎么了吗?”
许别温沉默片刻,低声说:“蒋司白有个朋友叫盛伍。”
罗莫一口水差点噎住:“我去,真的假的?他怎么会认识?重名吧?”
“不确定。”许别温指腹摩了摩口袋里的手机,望向台上的人。
“要是真的我能去问个签名吗?我还挺喜欢他那嗓音的,好独特。”罗莫搓手亮着星星眼。
话音落下,余韵悠长的吉他声响起,是一首比较小众的民谣歌。
许别温思绪里团着的怪异感觉在听到这首歌后陡然放大。
“不是,这首歌?”罗莫惊讶地偏过头:“你不是每次去KTV都会唱吗?”
“我还记得你说过这首歌是蒋司白最喜欢的歌。”罗莫倒吸一口气:“名字不敢保证,但这歌真挺小众的,总不能连续两个巧合吧,他俩会不会真认识?”
许别温没说话。
歌声忽远忽近,从耳侧绕过,最后一句结束,盛花握上立麦,轻声:“送给你。”
离舞台最近的那桌忽然鼓起了掌,掌声里,卡座中的男人起身抻了抻衣摆,弯腰抱起花。
许别温定定望着,心脏在那瞬间猛然落空。
一旁的罗莫也僵住了。
窸窸窣窣的喝彩声还没落下,他声音发虚,反应比许别温还大:“我眼花了?那是……蒋司白吧?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许别温从兜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那条“你还在加班吗”的消息在三个小时后依旧孤零零地挂在聊天框,没有得到回复。
许别温轻吸了口气,攥紧手机的手微微发颤,他目视前方:“你说盛花在隔壁省唱了首民谣表白。”
起哄声骤然变大,那束花在红蓝荧光下艳丽万分。许别温望着台上相拥的两人,问:“在哪个省?”
罗莫再迟钝也明白那两人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一时也有些慌,支吾:“双虹……”
双虹。
这两个字像审判台上的鼓槌重重锤下,还未成型的疑心彻底落实,许别温声线紧绷:“蒋司白上周在双虹出差。”
罗莫惊恐地起身,大声“靠”了句,又在周围投来的视线中闭上嘴,转身抓住许别温的手腕:“不会吧……”
许别温目光暗了几分,他轻轻拨开罗莫的手,在卡座此起彼伏的“亲一下”中放大摄像头,对着聚光灯下那称得上“浪漫”的一幕摁下快门。
许别温拿起吧台上难喝的酒灌了一口,才出声:“我接过他的电话。”
“……谁?”
“盛伍。”
罗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许别温将拍摄的照片发给蒋司白,道:“半夜一点,那天正好是蒋司白易感期第一天。”
插曲结束,演出继续。许别温视线追寻着献完花后下台的男人,直到他拿出手机低头看。
“他说是朋友。”
许别温回忆那天蒋司白抱着他解释时的场景,与卡座中焦急寻找的身影重合,音调终于有了一丝起伏:“电话里盛伍听上去很紧张,开口就问蒋司白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来。我都没出声,就被原本快失控的蒋司白给夺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吧台和卡座距离不远,是酒馆唯二亮堂的地方,电话铃声响起时,蒋司白和吧台仅隔着一个卡座,惊慌地望了过来。
视线交错后,许别温垂下头,第一次觉得屏幕上亲密的备注有些刺眼。他摁掉电话,朝罗莫扬了扬下巴,露出一抹算不上好看的笑:“去去就来,记得等我。”
“……”
蒋司白顶着惨白的脸**言又止,虚握着拳跟在许别温身后。
酒馆在二楼,楼梯口还围着不少人,许别温步子微顿,调转反向,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闷热的气息劈头盖脸地扑过来,许别温本来就怕热,眼下更怕自己会在这样的燥热下情绪失控,于是打算速战速决。
他犹豫半秒,还是抬头面向蒋司白:“你和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蒋司白紧拧眉心:“别温你先听我说……”
“上周去双虹是找他吗?你们在一起了?”许别温打断他。
蒋司白站在许别温约莫三步远的地方,看着那双冷漠到近乎无情的眼睛,有团火倏地从心底窜起。
他突然嗤笑一声。
“对。”
许别温指尖一颤。
蒋司白盯着许别温,那点被发现的慌乱心虚不复存在。他抬了点下巴,语气轻慢:“我和他在一起了。”
又忽然上前一步,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瞬间浓郁起来,不像是控制不住情绪而无意散出,倒像是故意放出来的。
许别温脸色变得难看,靠在围栏上,低声警告:“你在做什么?这是在外面,你不要胡来。”
“你有感觉吗?我的信息素能让你发情吗?”蒋司白咬牙问。
这话说得很无耻,许别温一句骂差点脱口而出,又瞥见昏黄顶灯下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一顿:“你这样在公共场所乱放信息素是犯法的你清楚吗?要是周围哪个Omega或者Alpha因为你的信息素受到影响怎么办?”
许别温试图讲道理,蒋司白却好似听不进去,重复道:“闻到我的信息素你有什么感觉?回答我。”
糖炒栗子的焦香隐隐有盖过楼下烧烤摊的架势,许别温呼吸起伏,冷下脸:“等你从警局出来再跟我说话。”
蒋司白:“……”
许别温迈步就要走,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蒋司白用劲很大,许别温第一下没甩开:“松开。”
信息素渐渐消散,蒋司白将人往回拽,眼眶愈红,没放手。
酒馆内结束了第二首歌,观众高举手捧场。一门之隔,氛围天差地别。
被Alpha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刺激到的腺体还有些酸胀,许别温突然不想好好谈了。
“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什么?”
许别温盯着蒋司白的眼睛:“7%的信息素契合度,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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