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姜寻难得没有再做噩梦，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太阳刚刚升起，护士就将今天的早餐端了进来，其中当然还包括了一天两次的药片。
“我想等会吃。”
少年神色恹恹地端坐在床上，晨光落进来，将他的黑发染上一层淡金，此刻的少年神情安静柔和，完全没有了昨天的疯癫，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如果不是见过他发疯时的样子，任谁都无法相信他是个极度危险的精神病人。
护士有些犹豫，但是因为见过少年昨夜发病时的暴躁，所以她现在有些不敢刺激他。
两个人僵持着，在她的注视下，少年最后不情不愿地将药含进了口中，只是他看向护士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善。
也许是想起了他昨天发病时的样子，见少年吃了药，护士匆匆收走水杯后就离开了，甚至都忘记去检查他究竟有没有将药咽下去。
那扇门被关上后，姜寻的目光闪了闪，外面传来了熟悉的交谈声，这个时候刚好是护工们交班的时间。
在他们交接的时候，姜寻走进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借着洗脸的动作，他趴在洗手池边将藏在舌下的药吐掉，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脸颊，姜寻抹了一把脸，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因为缺乏运动以及长时间待在室内，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非正常的苍白，精致的五官沾染上了沉郁的病气，仿佛夜里游荡的幽魂，看起来确实像是不太正常的样子。
姜寻赤足踩在地上，冰冷的瓷砖让他发散的思维落回身体。
今天是他醒来的第七天，姜寻隐隐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除了发病的时候，姜寻的日常生活非常单调，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他的活动范围一般仅限于这间病房，是保护，同时也是监禁。
早餐时间过去没多久，当时针指向八点整，和前几天一样，门外准时传来了敲门声，“姜先生，方便让我进来吗？”
来者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姜寻的回复，直到得到他的允许，对方才推门进来。
男人很高，目测起码有一米九，宽肩窄背，腰细腿长，淡金色的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梳了上去，露出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瞳，银边的眼镜恰到好处地削减了他毕露的锋芒，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在面对姜寻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早上好，今天感觉怎么样？”
“早上好斯尔诺德医生，没什么不同的。”姜寻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依旧没有提及那些梦。
斯尔诺德的神情有些微妙，并没有揭穿少年的谎言，他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姜先生，你今天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昨晚睡得好吗？”
少年点了点头，“挺好的。”
男人又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随后就结束了今天的视察。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有不对的话可以让护士联系我。”
作为主治医生，斯尔诺德的表演堪称完美，可姜寻依旧从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姜寻垂着的指尖颤了颤，头一次主动叫住了对方。
晨光里，苍白脆弱的少年微抿着唇，浅茶色的眼睛里带着丝希冀，“斯尔诺德医生，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院里的活动其实很多，当然了，是针对普通病人来说。
一名肌肉健硕的男性护工紧紧跟在姜寻身后，这里的面积非常大，不同类型的病人都有专属的楼层。
大部分集中在一到三楼，姜寻则是单独住在四楼。
有了斯尔诺德点头，姜寻破例被允许去一楼的活动大厅转转。
巧的是现在刚好是午饭时间，不用回自己的小房间，在男护工的看管下，姜寻第一次留在了餐厅吃饭。
于是他就得到了一盘看不出材料的炖肉，一小碗菜汤，还有一碗凝固在一起，硬到可以用来打人的米饭。
只是他的到来无疑引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病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甚至哭叫着直接躲到了桌子底下，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
“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暴起，猛地扑向坐着的姜寻，幸而旁边的护工及时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咣的一声，男人被压倒制服，护工显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男人的额头就这么狠狠撞在了地上。
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流了他满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短暂地挣脱了护工的束缚，一把扯住了少年裸露在外的脚踝，覆盖着狰狞刺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顶着鲜血淋漓的脸，他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那两个字，“恶魔!”
其他看守的护工见状一齐涌了上来试图将男人的手掰开，混乱间，正盯着对方手背上的刺青发呆的姜寻听到咔吧一声脆响，男人的手指被硬生生掰断了，而他就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在重复那几句话，直到被护工拖走，他的声音还回荡在走廊深处。
这顿饭看来是吃不下去了，发生了这样的混乱，作为主治医生的斯尔诺德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在他走进一片混乱的餐厅时，就看见他那弱小可怜的病人正垂着头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脚踝上的鲜艳抓痕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男人叹了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姜先生，所以我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走到还在发愣的少年身边，在他的惊呼下斯尔诺德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无论怎么看，这样的行为显然已经完全超出了医生与病患的正常关系，何况姜寻不喜欢有人这样靠近自己。
于是他挣扎着想要下来，只是他刚有所动作就猛然僵住了身体。
迎上他错愕的视线，斯尔诺德唇角勾起，落在那团绵软上的力道慢慢加重，“好了乖孩子，不要乱动，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将你丢下去的话。”
男人那双蔚蓝的眼睛隐在镜片后，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礼貌性的微笑，看起来确实是个非常乐于为病患考虑的医生，当然了，前提是忽略他此刻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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