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独处

但崔述亦听到了他的话,原本轻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清冷的声线带着他独特的慢条斯理:“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纵是我回府这半载见你的回数也不过三回?谁又能日日见着你?”

李怀安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对面那位穿着道袍的清贵郎君,不由感叹这崔氏兄弟还真是像极了冰与火,一冷一热的,倒是有几分有趣。

就像是他和李延意一样,姐姐昨日就说他和阿意是一枝两叶,他温善如海棠,阿意则明媚似牡丹,但到底是一枝,内里都还是相像的。

“大哥,你能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崔逢不忿的鼓起了脸,一副苦恼的模样。

崔述轻轻摇头,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浅浅落在那屏风上,好似那屏风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般。

山水渺渺之间,她模糊的身影端坐在其后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话。

原来少时的她就已经这样安静了,崔述的手无意识地在茶托边沿摩挲着。

想起从前他同她讲话时她也会噙着淡淡笑意注视着他,就仿佛她是真的仰慕他一般,而他却真的沉浸过在那沉静的目光里。

思及此处,崔述低头,嘴边闪过一抹冷意来,声音也随之而冷了两分:“圣上昨日与我以及周大人还有凉氏的使者议定了公主的嫁期,此事须得保密,所以便由我与周大人一同上门与小侯爷以及公主通禀一声。另外,凉氏距京城路途遥远,不知公主还需要些什么,我等亦早做准备?”

他的话是对屏风之内的姐姐所说,李怀安一时并未开口。

有衣料悉窣的声音响起,而后便听闻女子清亮之中带着冷静的声音响起:“路线与全程安排皆由您与周大人相商决定便是。您说出发日期已定,不知是何时?”

听起来她并无半丝不愿,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李怀安与崔逢都好奇的看向崔述。

崔述隐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咬了咬牙,依旧不咸不淡的说到:“下月十七。赶路需得两月,凉氏使者称,若按照时间算,到凉氏刚好是六月中旬,其时正是水草丰美之际,凉氏也能为公主准备隆重的婚礼。”

婚礼?李泱无声的冷笑起来,那是什么婚礼?那是羞辱!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咬紧了下唇,才叫自己不至于失态,身后的洗春不由将手中的披风为她披上。

身上的暖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吞了一口气,缓声答道:“我知晓了。”

外间的人默默颔首,却还是听出了她话中几分酸涩难舍。

崔述一时静默,手中的茶盏几乎快要被他捏碎。但他却又十分清楚,他是从前的人,她却不是,他不能以上辈子的恨来对眼前的人。

可她又的确是她,只是这个她与他尚是陌生人。

“小侯爷,你们府上的屏风看起来很别致,连我大哥都一直盯着看。”崔逢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静的只能听到雨滴声的厅堂。

李泱呼吸一紧,抬眼却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人影,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多想了,难不成他是在透过屏风看她?

心头说不上来是喜是悲,眼睛却是模糊起来,她忙喝了口茶,声音却依旧有几分嘶哑:“此乃府中下人所制,若是世子喜欢……”

“不喜欢。”崔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似乎不仅要否定李泱的这个猜想更要否定方才他那蠢笨的弟弟的言论。

“我喜欢!”但他的弟弟显然并未体会到这一点,反正已经开口了。

索性他不再管自己旁边来自兄长的眼刀,自顾自的说到:“公主姐姐,你能否带我去见见那下人?我祖母的生辰就要到了,我正愁没什么送呢!我可以给钱的!”

他要做两扇,一扇送给祖母,一扇送给大哥,看他这模样分明就是被他戳穿了心事。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她的声音也再度响起:“怀安,稍后便带二公子去找万叔吧。”

“现在便去罢。”崔述的声音也紧跟着她响起来,似乎怕被误解,他又握拳抵着唇低声道:“路线我同公主二人知晓便可。”

已经起身的李怀安默然看了一眼屏风,却不见其后的人有何表示,也只好带着崔逢出去。

厅中霎时安静下来,两人衣料悉窣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李泱低低的吐着气,拿在手中的瓷盏在唇边来回辗转,似乎这般能抚平自己那颗越跳越快的心一般。

“你们都在门外候着吧!”李泱安稳的坐在屏风后,双手稳稳的交叠在膝前,坐的越发笔直,垂在脊后的青丝如绸似缎一般,柔柔的垂在她削瘦的薄背上像极了一根根绷得极紧的弦。

洗春与染冬互相看了一眼,又往李泱的脸上看了看,她依旧沉静端庄不见一丝慌乱。

二人默然应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洗春想起前几日在禁中宫道上那位不善的世子,心中总放不下心,想了想还是要去寻二公子一趟的。

厅中刮来阵阵穿堂风,大开的窗牖被风吹的吱呀作响,二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崔述静静的看着那扇屏风,试图透过那山水绣面看到背后的人,却不想下一刻,那人宛然而来。

暗雨墨色将室内也染的有几分阴沉,她却像是那屏风上秀丽温和的一阵风一样,骤然吹散阴霾,天光与她一齐而来——

崔述目光变了变,将她细细地看了一眼,唇角就要扬起,她怎会知他心中所念?

但下一刻,崔述听到了自己类似嗤笑一般的笑声,薄唇轻轻一勾,墨如明珠般的双眼微微下垂,刻薄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公主这是何意?难不成已经随了凉氏俗?”

李泱被他眼中的嫌恶与话中的恶意刺到,却也不想同他计较,只微微一笑,坐在他对面,神色如常地对他讲到:“不想隔着屏风与您叙话。”

她神色无异,明明是句任谁听了都觉得旖旎的话,在她端庄的神色与温冽的声线之中却找不出丝毫的旖旎情思。

“路线一事乃是机密不是吗?”李泱看出他的疑惑,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掩藏自己的心事。

崔述细观着她的神色,原本快了不少的心跳渐渐恢复,眉间阴云缓聚,心虚的人另有人在。

正是他。

“是。”崔述转开眼,不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说话的时候更是冷如寒冰。

只默默握紧了手中的茶盏,隐有青筋在他的额角暴起,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她,心中却想到,这样的她绝不会是从前的她,否则她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该再杀他一回,而不是如这般从容温顺的坐在他面前与他叙话。

这样的美丽的脸,那样狠毒的心!

崔述冷笑了一声,目光似淬了毒一般的看向她。

李泱双手牢牢的交握在一起,将所有的忐忑与留恋悉数藏于紧握的双手之中,她甚至能察觉到自己心跳正在加快,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处。

但她尽量保持着面上的无常,她在他逐渐冷冽的目光甚至还露出了个微笑,心疼地叹了口气,趁此机会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开眼不再看他,垂眸问:“世子不是要同我讲路线吗?”

崔述注视着她,目光里的火似乎就要燃到她身上去,一手将一卷地图从袖中拽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突起来的骨节不知是昭示着他在恼怒还是在隐忍着什么。

李泱看得分明,脸上原本还能维持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却渐渐无法维持了。

“世子这边请——”李泱起身,青绿色的衣裙似枝头千万条的绿枝一般,猝然相聚又霎时舒展,随着她的脚步轻飘飘的勾勒出她前后分明的曲线。

天光沉沉,她已然行至窗边的矮几一侧,端端正正的跪座于席上,绸缎似的秀发与她挺直的脊背因此分开了一段距离,柔软的长发蜿蜒盘踞在她的臀间与绿裙相贴,好似仕女图中的端庄仕女。

李泱的目光顺着从窗牖中透进来的光一同落在崔述的身上,他虽是将门虎子,身形高大但却清瘦。行路时步伐轻慢,动作清雅,腰间系着的玉佩轻压在他青色道袍之上,从容挺拔的向她而来,像是上辈子无数次他朝她走来一般。

此人本应该是个快意潇洒的马上将军,却囿于那些阴私手段只能做那出尘淡漠的观中郎君。

李泱目光微垂,捏着自己衣角那绣的精细复杂的木香花,怎么摸却也摸不到这枝木香的纹路,就像是她此刻的心一般,怎么理都理不顺与他的纠葛,枝枝蔓蔓、花草做牢的前世今生,将她囚于此间,近他不能,离他却又有几分不甘。

窗边临近竹园,青竹混杂着土气寒森森的飘入窗中,李泱不免打了个寒战。不由向外面看去,只见竹枝繁茂,细雨打落在那细窄的绿舟上,点点雨珠汇聚在舟头,终于头重脚轻压弯了那叶小舟。

小舟倾覆之际,崔述已然坐在了她的对面。

许是此处明亮些,甚至于他的双眼都亮了不少,其实他的双眸很好看,又大又明亮,眼睫不密却卷翘黑长,当他缓缓睁目时煞是动人,比瞬时春临更动人。

那双眼总是闪动着温柔包容的光芒,仿佛只要被他注视着,她纵是再觉得自己不堪,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也有片刻时光觉得自己不那么见不得人。

“世子的眼睛很好看,却也不要总看着我。”上辈子她从不肯对他说这样的话,自觉轻浮,更会为人看不起。

她命如草芥,谁都可以踩一脚,纵是为国和亲却从无那份荣耀,为她和江夏侯府带来只有嘲讽与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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