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车子七拐八绕，停进一片老居民楼间的空地。四周是斑驳的墙面与蔓延的青苔，唯一显眼的，是那扇挂着褪色“渔粉”招牌的门脸。
店里店外都坐满了人，市井的喧嚣与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阿夏一下车就睁大了眼：“许工、叶工，你们也太会找了吧！”
叶漫新利落地带上车门，话语中带着一丝小得意：“那当然，会吃会玩，才叫会生活。”
众人在一张室外的拼缝木桌旁落座。点好的渔粉很快上桌，乳白色的浓汤，鲜香扑鼻。两个助理吃得眼睛发亮。
许迩和叶漫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家店是我找的，下次该你带路了。”叶漫新对许迩说。
许迩点头：“行，之前跟客户去过一家鱼生店，味道不错，下次带你们去。”
“怎么又是鱼？”叶漫新挑眉。
阿夏忍不住笑着插话：“许工、叶工，你们俩现在这样子，好像那种探店博主。”
叶漫新被逗笑了：“别说，还真有点像。”她忽然看向许迩，语气带了几分真实的埋怨，“你们是不知道，想约许工一次可太难了。也就美食当前，我才请得动这尊佛。”
许迩淡定地喝了一口汤：“吃东西本来就很解压。我是看你最近辛苦，才特意空出时间。”
“信你才怪。”叶漫新立刻拆台。
一顿简单的渔粉，众人吃得身心舒坦。许迩结账时，叶漫新的手机又响了。
店里人声嘈杂，她走到远些的地方接电话，挂断后，又立刻回拨了一个。回来时，脸上挂着满满的打工人疲惫。
“总部又派案子了，”她把手机屏幕转向许迩，“直接派给你的，客服联系不上，转我这儿了。”
“工作机在车上充电。”许迩亮了亮手中的私人手机，挑眉问道：“怎么，又是要我们俩一起？”
叶漫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谁让我们搭档的成功率高呢。”
许迩已经进入到工作状态：“什么案子？车上说。”
一行人重新上车。叶漫新定位着楼盘，捡重点汇报：“蔚蓝铂岸，四百平复式。业主约了下午3点现场沟通，房子度假用，只要母女俩的两个房间，其他需求面谈。”
“蔚蓝铂岸？”许迩轻声重复，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那是A市高端海景新盘，行内必争之地。
“业主信息呢？”
“后台只登记了‘沈女士’和电话号码。是总部直接转来的急单，资料不全。我刚打电话确认，是位年轻女士，声音很好听，说是帮她母亲处理房子的事宜。”
“行，现场聊。”许迩定了主意。
叶漫新已在微信上跟业主报备过车牌，车子畅通无阻地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场。拐过几个弯，业主所在楼栋的地下室门厅出现在前方。
许迩找车位时，看见斜对面一辆车的外观很眼熟，还未看清车牌，叶漫新开口出声：“这不是李伟的车吗？他在这有客户？”
此时许迩也认出来了，这是她们分部早期同事李伟的车，对方后来调去了B市。
许迩目光掠过那辆车，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只是唇线不自觉地绷紧了一瞬。
蔚蓝铂岸是周边几个区的大热盘，设计师们在此撞见并不稀奇。但她和李伟早年有些过节，叶漫新不知情，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机。
于是许迩安抚她：“没事，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不用管他。”
叶漫新“啧”了一声，音量压低却字字清晰：“一个案子总部不可能派给两波人，他最好只是路过。”
众人下车，在电梯厅等电梯。叶漫新翻着业主的朋友圈，翻了没几条，就忍不住吐槽：“这个业主的朋友圈挺难找到切入点的。”
许迩分了点注意力过去：“怎么了？”
一般设计师只与业主谈设计，但是像她们这种，前期聊生活的时间会比设计要多，避免做出好看但不实用的作品。
“全是些看不懂的专业内容，一点私人生活都没有。等下见面，该不会连话题都找不到吧？”
叶漫新说着，将屏幕稍稍倾向许迩。
许迩依言看去，目光却在触及那个头像时，瞬间被定住了身，整个人被抽入一片真空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夜色如墨，树影围出一方幽邃的画框，粼粼水波在中央微光闪烁。
她的呼吸停滞。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潮般褪去，四肢百骸麻木而冰凉。
叶漫新要切走屏幕，她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不。”喉咙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她轻轻捏住手机一角，叶漫新下意识松手将手机给她。
许迩拿到手机，指尖放大，再放大，点进朋友圈快速浏览，最后死死盯住那头像的全图。
电梯尖锐的警报声刺入耳膜，将她惊醒。叶漫新正拦着门，担忧地看着她。许迩把手机塞回去，脚步虚浮地迈进电梯。
金属厢体平稳上升，裹着冷意贴在许迩的皮肤，带起的风声在脑海嗡鸣，隔开了身边三人的私语和目光，她耳中只剩下自己失控般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鼓膜。
一分一秒，失重的眩晕感攫住了她，胃里一阵翻搅。
电梯门再次开启。叶漫新和助理们走了出去，回头却见许迩仍钉在原地。
“还好吗？”叶漫新关切地唤她。
许迩垂着头，恍若未闻。她盯着外面走廊的光，一个念头疯狂滋长：按下关门键，去任何地方，只要不是这里。
她宁愿这电梯故障，将她困在这方寸之间，这样就不必面对门外即将到来的一切。
然后，她就听到了。
一个轻柔的、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声音，从楼道一扇敞开的大门内传来。
电梯门即将合拢，一只手倏地伸入，感应器触发，双门再度弹开。
许迩收回手，脚步虚浮地走出去。
她站在光线微暗的楼道，目光穿过敞开的门户，越过所有人与物的阻隔。
她看到了周清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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