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傑弗瑞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而且，有趣的是，『庫尼諾托闊塔齊諾米闊托』和『阿梅諾米納卡努熙諾卡米』這兩個稱謂，並不像我們常聽到的『耶和華』、『穆罕默德』、『釋迦牟尼』那樣屬於專有名詞。它們是可以意譯成國語的。比如，『庫尼諾托闊塔齊諾米闊托』可以翻譯成『永恆的大地之尊』或者『永恆的大地之神』，而『阿梅諾米納卡努熙諾卡米』的意思則是『八方及天堂之主神』。」
傑弗瑞眉頭微蹙，似乎在消化這些信息。他隨即問道：「既然有更早的神祇，而且他們的名字聽起來如此宏大，那他們難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造物主』嗎？或者說，還有更高級的存在？」
諸葛梁笑了笑，搖頭道：「這就是這個體系特別的地方。根據他們的說法，天地最初就像一個混沌的雞蛋。然後，按照輕重，輕盈的氣體自然上升變成了天，沉重的氣體下降變成了地。一切物質都是這樣自然而然地出現的。而『庫尼諾托闊塔齊諾米闊托』和『阿梅諾米納卡努熙諾卡米』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的，出現的方式就像植物發芽一樣，一點一點地變大，最終成為了神祇，但他們並不是創造了天地萬物的『造物主』。」
傑弗瑞聽完，眼中帶著思索。他將諸葛梁提及的伊紮納基和伊紮納秘與庫尼諾托闊塔齊諾米闊托聯繫起來，開口說道：「這樣說來，伊紮納基和伊紮納秘更像是特定種族或特定區域的創造者，而不像我們國內神學體系裡定義的那種、從無到有創造一切的『造物主』了。」他頓了頓，接著問道：「不過，這仍然讓我有些不解。為什麼這個體系會這樣設定？為什麼對於天地如何形成的過程描寫得如此模糊？而且最初的神祇似乎只是自然出現，而不是像我們的概念那樣是創世者呢？」
諸葛梁似乎看出了傑弗瑞的疑惑，解釋道：「一開始我也很困惑。後來研究了一下他們民族的歷史，才慢慢理解。盤古、女媧這些神話體系，大概在兩千年前就已經形成了。而我們國內的神學體系，雖然定型只有五百年左右，但追溯共同的源頭，其歷史淵源也差不多是兩千年前。然而，伊紮納基他們的神話體系，大約是在八世紀才正式形成並體系化，相對來說比較晚。他們在形成自己的神話體系之前，已經開始與其他民族接觸，已經知道了世界上不只存在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我猜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在設計神話時，對於『天地是怎樣形成的』這一類終極問題的描寫，才會顯得如此模糊，不像早期那些封閉環境下形成的神話那樣，直接設定一位從無到有的全能造物主。」
傑弗瑞沉默了片刻，然後若有所思地說道：「這確實非常有趣。而且聽起來，你對神學研究頗有心得，不僅限於我們國內的傳統。」
諸葛梁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冷靜的分析：「是的。『神創論』涉及到不同神祇都自稱是一切的創造者，這種衝突從根本上無法調和。而在過去的幾百年裡，國外的一些神學家嘗試過融合不同的神學體系，試圖找到共通點，化解這些衝突。但無一例外，這些嘗試最終都失敗了。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如果非得選擇一個，『進化論』相比『神創論』更為合理。」
傑弗瑞輕輕點頭，臉上露出些許好奇。「融合不同的神學體系？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但你為什麼認為它們最終失敗了？」
諸葛梁平靜地解釋：「我並沒有深入研究這個過程，但據我所知，神學融合的嘗試持續了數百年，期間衝突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加激烈。結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傑弗瑞皺眉，明顯對此感到困惑。「融合了反而讓衝突更加嚴重？這聽起來有些違背直覺。」
諸葛梁笑了笑，說道：「這其實不難理解。因為在融合的過程中，不同神學理念之間相互抄襲、借鑒，最終幾代人之後，很多人都忘記了各自原有的信仰基礎。以前各自獨立的時候，反而還能相互尊重，而當它們混合在一起後，各派反而爭起了誰是正統，這樣衝突就更多了。」
傑弗瑞嘆了口氣，感覺這種局面有些荒謬。「這的確是有點奇怪，原本應該是為了減少衝突的做法，最終卻適得其反。」
諸葛梁接著補充：「最近幾十年，國外又出現了新的神學融合風潮，不過這次卻迅速被壓制。」
傑弗瑞點了點頭，然後說：「我知道國外不同宗教之間的衝突，但這和我們國內的主流神學觀念不太一樣。國內似乎更強調共存與包容。」
諸葛梁頷首表示贊同，「確實如此。我們國內的主流神學體系比較包容，強調不同體系之間保持各自的界限，彼此不干涉，好圍籬造就好鄰居。這與國外那種強制融合的做法完全不同。而且，這種對不同神學體系的包容，其實是從文藝復興之後才逐漸出現的。隨著無神論的興起，人們對神祇的敬畏感減少了，反而更容易接受不同的信仰共存。」
傑弗瑞聽後，顯得有些驚訝。「我還真沒聽過這樣的說法，你是說無神論的興起反而促進了信仰之間的包容？」
「正是這樣。」諸葛梁語氣篤定，「當人們不再那麼敬畏神祇時，反而更容易以理性的眼光看待其他信仰，從而變得更包容。」
傑弗瑞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索著這個觀點。他換了個角度問：「你說你什麼神都不信，這麼說來，你研究這些神學體系純粹是出於學術興趣？」
諸葛梁淡然一笑：「沒錯。我對任何神祇都不抱有信仰，這樣我才能更客觀地研究各種神學體系，因為這樣對我來說沒有思想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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