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会在这儿？"赵强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搞成这样？"
秦灵叹了口气，又把刚才那套"渣男抛弃"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加了点料："我本来想着，既然男朋友不要我了，那就找找亲戚。我记得我妈说过，表姨家有个儿子来东莞打工了，就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结果就碰到查证的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赵强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居然能碰上。"
周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灵，眼神里还有些疑惑，但戒备已经消散了大半。
秦灵看着赵强准备离开的样子，心里一慌。
她现在身无分文，又没地方去，如果让他们走了，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1997年东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秦灵咬了咬嘴唇，"我能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赵强愣了一下，看了看周良，有些为难："这……妹子，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我们住的地方……"
"是工厂宿舍，全是男的。"周良接过话，声音很轻，"你一个女的，不方便。"
"我不介意！"秦灵急了，"我就找个角落待着，不会打扰你们的！"
赵强挠了挠头："可是……"
"我们宿舍有个阳台。"周良突然开口，"她可以在那儿凑合一晚。"
赵强看向周良，有些惊讶。周良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更轻了："毕竟是……亲戚。"
"那行吧。"赵强点了点头，"不过得先回去问问大头的意见，毕竟我们三个人住一间，得他同意才行。"
秦灵的心一紧。
大头……
她知道大头的命运。在上一世，周良跟她提过，大头是他最好的兄弟，却因为没有暂住证被抓进了樟木头收容所，最后死在了里面。这是周良一辈子的遗憾。
可现在，大头应该还没被抓才对……
"走吧。"赵强说，"回去看看大头在不在。"
……
三个人穿过迷宫一样的城中村，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一栋破旧的握手楼前。
楼道里黑漆漆的，墙上的灰皮一块块往下掉。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扶手上全是黏糊糊的污渍。
"就是这儿。"赵强指了指三楼的一扇门，"我们住三楼。"
周良走在前面，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里静悄悄的。
"大头？"赵强喊了一声，"大头，你在不在？"
没人回应。
赵强走进去看了看，又出来，脸色有些不对："大头不在。"
"可能出去了？"周良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对。"赵强摇了摇头，"他的东西都在，人不在。昨晚我们跑散了，他应该回来了才对……"
周良的脸色也变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安。
"我去问问隔壁。"赵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敲响了隔壁的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粗哑的男声。
"老王，是我，阿强。"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一件破背心，叼着根烟，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
"大头回来过没？"赵强急切地问。
"没见着。"老王吐了口烟，"昨晚你们出啥事了？听说查证查得很凶。"
"我们……我们没事。"赵强咽了口唾沫，"那大头呢？你真没看见他？"
"没有。"老王摇了摇头，正要关门，突然想起什么，"哎，对了，你去问问楼下的阿芳，她昨晚好像看到什么了。"
赵强和周良立刻冲下楼。
二楼住着一个叫阿芳的女工，三十来岁，是个单身母亲，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正在走廊里晾衣服，看到他们下来，愣了一下。
"阿芳姐，"赵强的声音都在抖，"你昨晚有没有看到大头？"
阿芳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看到了。昨晚我带孩子回来，在巷子口看到他了。"
"然后呢？"周良急切地问。
"然后……"阿芳的声音低了下去，"治安队的人把他抓住了。我看到他们把他塞进卡车里，好几个人一起被抓的。"
周良的脸刷地白了。
"送哪儿去了？"赵强的声音在发抖，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阿芳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他们，眼神里带着同情。
"是不是……樟木头？"赵强问出这三个字时，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阿芳点了点头。
周良的身子晃了一下，扶住了墙。
"什么时候的事？"赵强继续问，他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掐进肉里，但他不能慌，不能倒下，他是大哥，他得想办法。
"昨晚十一点多吧。"阿芳说，"我劝你们别去找了，樟木头那地方……"
她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樟木头收容所，在东莞打工仔中间，是个比监狱还可怕的地方。
赵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又往楼上跑。
"你去哪儿？"周良跟在后面。
"去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人知道怎么把人从樟木头弄出来。"赵强的声音很紧，但他在努力思考，"总得想办法，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们挨家挨户地敲门。
三楼住着几个湖南来的打工仔，听说大头被抓，都摇头叹气，说没办法，进了樟木头就别想出来了。
四楼住着一对夫妻，男的在工地干活，女的在电子厂打工。听说这事，女的红了眼眶，说她弟弟去年也被抓进去了，花了五百块才赎出来，但人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了。
五百块！
赵强和周良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绝望。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全部家当也就一百多块钱。
"还有别的办法吗？"赵强问那个女人，声音里带着恳求。
女人摇了摇头："没有。要么拿钱赎人，要么……要么就等着收尸。"
周良的腿一软，差点摔倒。赵强扶住了他。
两个少年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周围是破旧的墙壁、发霉的气味、还有从各个房间里传来的叹息声。
这就是1997年的东莞城中村，这就是无数打工仔挣扎求生的地方。
赵强咬着嘴唇，他很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但他不能哭，不能倒下。
他是大哥，他得想办法。
"我们……我们去凑钱。"赵强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借也好，求也好，一定要把大头救出来。"
周良没说话，只是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抱着头。
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秦灵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如刀绞。
她知道，对于十四岁的周良来说，大头不仅是朋友，更是他在这个陌生城市里唯一的依靠。
而现在，大头被抓了。
送去了那个吃人的樟木头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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