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滴在连草的额头上,透骨的凉意瞬间将她惊醒。
她脑子混沌了下,尚未看清这是在哪里,便感到左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等到脑袋逐渐清明,连草才终于想起,她的贵妃姑母说膝下寂寞,便将她接到了宫中抚养,如今她到皇宫已经三日了。
半个时辰前她在找兔子时进入一座荒废的宫殿,不小心失足跌了下来,如今正躺在一座枯井里。
这座枯井的井口不大,日光只能透进些许,光线甚是微弱,她摸摸身下,心里有些庆幸,幸好下头铺了许多枯叶,才使她跌下来时不至于伤得那么重。
如今兔子是找不着了,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喊人赶紧救她出去。
奶娘他们应当还在附近,若是幸运,她应当很快便能得救。
其实方才那少年若肯帮忙,那她此刻必定已然出去了,只是当连草向他开口时,那少年却只在井口淡淡的的看她一眼,语气又冷又讨打,道:“关我何事?”
也不知是不是摔到了脑子,连草当时便气得晕了过去。
她捏碎了几片枯叶,忍着疼痛骂道:“真没良心......”
方才那几个人欺负他的时候,自己还帮他出气了呢,结果他就这么对她,真是好心没好报!
要不是瞧他长得好看,她出去了非要姑姑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不可!
“嘶——”
她不小心碰了一下左边的小腿,疼痛顺着膝盖往上爬,连草的思绪立时被拉了回来,井底空气稀薄,呼吸有些困难,她的嘴唇也不自觉开始发抖。
一直坐着是不行的,她得站起来,才不致被憋死,在一片模糊之中,她看到前方就是井壁,便开始拖着一条伤腿,艰难地往那里爬。
虽然只是一小段路程,她却觉得分外漫长,疼得冷汗直流,待摸到了井壁,她才喘着气站起来,朝上面喊:“有人吗?!救命——!”
如此喊了几声,不多时,便有声音从井口传来:“连二姑娘?!”
连草道是我,发出的声音虽又弱又小,但幸好上头的人听见了,不多时,便下来个人,将绳子绑在她腰间,将她拉了上去。
她的奶娘钱氏一直在井口焦急的等待着,见她被救上来,连忙扑了过去,急道:“我的好姑娘,您可吓死老奴了,可伤着没有?”
连草一见着她,心里的委屈瞬间涌到眼底,哭道:“奶娘,我疼——”
从来没那么疼过。
*
“怎么回事!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么多的人,连个小丫头都看不好吗?”
溪云宫的偏殿内,贵妃连偀指着哭泣的奶娘丫头便是一通数落。
她方才正在御花园陪着当今皇帝赵深看今年宫人新栽种的牡丹花,正在兴头上,便听小内监禀报说连姑娘出事了,她匆匆忙忙的赶回来,只看到连草一脸痛苦的躺在床上,嘴中不停的叫姑姑。
太医说,她伤及了腿骨,怕是要养上个把月才能好。
连偀拖着宽大的衣摆,在殿里不停地走动,那张美丽的脸上此刻满是怒意,她看着满地跪着的奴仆,问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奶娘钱氏哭着道:“今日姑娘带着桃红、云绿出去玩,奴婢们本是跟着的,但行到玉芙宫外时,姑娘突然说冷,便打发人回来取衣裳,老奴正跟她们吩咐要拿哪件,一转头,姑娘便不见了,老奴没看顾好姑娘,实是罪该万死!”
桃红、云绿是连草养的两只兔子,连草着实喜欢,便给取了名字。
听到玉芙宫三个字,连偀的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她停下脚步,不想再听钱氏的哭求,不耐烦道:
“行了,你们的错等二丫头醒了,本宫自会处罚,现在告诉本宫,你们是在何处发现她的?”
钱氏磕头:“是在玉芙宫后头的小花园里,那里头有一个枯井,姑娘便是在那里头被发现的。”
“当时可曾发现有别人?”
“并无。”
玉芙宫是先前宁嫔的住处,宁嫔离世后,众宫嫔均嫌那处太过晦气,不愿搬去,于是便渐渐荒废了。
那里不常有人去,连草难道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成?
连偀烦躁地坐在床边,道:“好好照顾姑娘,若再有半分差池,本宫饶不了你们!”
众人不住磕头,保证不会再犯。
“那两只兔子呢?”
“回贵妃,兔子......没有找到。”回答的宫人深怕被责罚,有些瑟瑟发抖。
连偀没好气道:“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往床上一坐,道:“既找不着了,那便再弄两只过来,免得二丫头醒来伤心。”
“是。”
连偀刚打发了那几个连草从国公府带来的丫头,便见皇帝身边的孙和志来了。
他向连偀行了礼,躬身道:“陛下听闻二姑娘出了事,心里放不下,便遣老奴过来看看,顺便将库房里的几只老山参赏给姑娘,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说着,他身后的小内监便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里头放着五六支个头大、成色好的山参,和一些补药。
连偀笑笑,道:“多谢陛下记挂。”
她扭头瞧瞧床上躺着的小人儿,面上又换了一副愁容:“只是这丫头摔伤了腿,怕是要养上好一阵子,本宫还不知该如何与我兄长交代呢?”
“人有旦夕祸福,这原本也怨不得贵妃娘娘,韩国公与您兄妹情深,想必不会怪罪。”
连偀叹了口气,面上稍微好看了些,道:“公公说的是。”
她那个哥哥一心求仙问道,连儿子都不怎么管,更别说这个女儿了。
她又瞧了瞧连草,见她此刻虽面带痛苦,但因为吃了药的缘故,睡得正香,便起身朝照顾连草的宫人道:“你们好好看着姑娘,本宫去给陛下谢恩。”
她回来的匆忙,怕皇帝有什么不悦,便想着去看一看。
“是。”
“孙公公,走吧。”说着,便跟着孙和志出去了。
见贵妃走了,奶娘钱氏松了口气,忙到床前拿帕子给连草擦汗。
“可怜见的,这么小,便要受这样的苦。”她瞧着自己一手奶大的姑娘,心中满是心疼。
堂堂韩国公的嫡女,从小没了亲娘不说,父亲对她也不上心,贵妃说要接姑娘进宫抚养一段时日,他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便答应了。
虽说宫里锦衣玉食,贵妃娘娘又疼爱她,但这里等级森严,处处要小心谨慎,生怕有了什么错处,给家里蒙羞,哪里有在国公府里自在痛快?
姑娘在人前爱笑,像是没有烦恼似的,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却知道姑娘心里必定是想家的,才进宫没几日,人都瘦了一大圈。
如今,连腿都给摔了,她从小被金尊玉贵的养着,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钱氏心疼地直掉眼泪。
“谁在哭?”
床上的连草已经醒了过来,她刚睁眼便瞧见有人在床边哭,却只瞧见个影子,不甚清晰。
她忽略掉腿上的疼痛,揉了揉眼睛,总算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瞧见是钱氏,便道:“奶娘......,我不疼的,你莫要再哭了......”
没想到听了这句话,钱氏哭得更厉害了。
连草有些无奈,只好转移话题,问她:“桃红云绿呢?”
她还惦记着她那两只兔子。
钱氏听她提起这个,急忙止住哭泣,摇头道:“姑娘腿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它们呢?底下人找了,但没找着,贵妃娘娘说,叫人再给姑娘弄两只,晌午便能送来。”
连草有些失望,她点点头,道:“知道了。”
找不着便算了,只愿它们还平安活着就好。
连草睡了一觉,觉得腿似乎也没有方才疼了,她忍不住轻轻动了动,却马上疼得摔回床上。
她有些泄气,也不知这只腿什么时候能好,她昨天刚答应了宁阳公主要陪她放风筝呢,这下是放不成了。
钱氏被唬了一跳,忙去掀被子,急道:“姑娘是不是又疼了?!”
连草平躺着,等缓过劲来,方摇了摇头,道:“没事儿,我方才不小心碰到伤处了而已。”
她努力扯起唇角,叫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受。
钱氏瞧着心疼,道:“姑娘以后出去可千万别自个一个人了,这里是皇宫,不是国公府,不定就遇上什么人了呢,您啊,得事事当心才好,免得国公和大公子记挂。”
连草知道自己犯了错,认真听她唠叨,点头道:“奶娘说的是,我再不敢了。”
“什么不敢了?”
贵妃连偀刚到门口,便听见她们主仆在那里说悄悄话。
连草微微撑起身子,披散的头发垂在床榻上,像是上好的黑色绸缎。因为疼痛的关系,脸色有些惨白,却更显出她楚楚动人的美来,虽然,才不过及笄之年,尚且年幼,但从眉眼间也能瞧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看着连偀道:“姑姑。”
一进宫便将自己摔伤了,希望她别将自己当成个麻烦才好。
连偀轻移莲步,走到连草床边坐下,抬起被子看了看她的腿,问道:“还疼得厉害么?”
连草摇头:“不太疼了。”
如今只要不去碰,便不是很疼。
连偀瞧她这样小的年纪,受了伤,却不哭不闹,甚是乖巧,心中愈发喜爱。
她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还记得怎么受的伤吗?可有人推你?”
这宫里看不惯她的人也不是没有,难保有人不将对她的怒气撒在她侄女身上。
连草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没人推我。”
说来惭愧,是她自己想往井里瞧瞧,却被周边的杂草绊住了腿,身子一崴,摔了下去。
连偀点点头,道:“往后可要小心些,这宫里啊,什么人都有,没事儿别撇下宫人自个儿乱跑,若是再伤着了,我可没法子跟你父亲交代。”
“知道了,姑姑。”
宫里确实什么人都有,有姑姑这般和蔼可亲的,也有满嘴带刺私下欺负人的,更有那见死不救冷肠冷血的,她这几日算是见了个遍。
还是国公府里好,有哥哥在,她什么都不怕,可自己已经离开三天了,哥哥却还没来瞧她,他不会将自己忘了吧?
想到这儿,她便有些泄气,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连草:委屈,想家,嘤嘤嘤~
赵从:让我来温暖你吧!
连草:滚!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垃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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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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