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清明。
晨起的微风中还微微有些冷意。
云兮在家中老老实实待了十多天,自上次事后,夜晚做梦总是梦见自己在水里挣扎。
因此连着几日都没睡好。
魏云嫣近日倒是大好了,昨日来了一次西院。
因为听说上次她自己偷跑出去后,天黑才回来,受了些惊吓,所以来看看她。
其实就是来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
发现她眼底一片青黑,心情大好地走了。
今日清明。
宴氏在京里贵妇人中的交好,平昌候夫人,昨日就来邀请她清明一起去城外大观山踏青。
大观山山峰不高,风景秀丽,一直是京中贵人出城游玩的好去处。
于是今日宴氏便带着魏云嫣和魏康年一同出游去了。
魏培泉下了朝后,也应同僚之邀,出去应酬。
家中一时走了几个人,一下就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
午时,她草草吃了点东西,正躲在院中梨树下发呆。
忽然春种从院外进来,一脸慌张,连忙拉住春婵和秋莲两个,低低私语起来。
“你们猜我方才回来路上听说了什么!”
夏婵皱了皱眉,“别一惊一乍的,究竟怎么了?”
春种瞪大眼睛,压低声音。
“方才我从花园那边过来,看见陈叔和几个小厮正拿着竹竿在那池塘里这边探探那边找找,我觉得奇怪就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过了没多久,那水里忽然浮上来一个奇怪的东西,恶臭一下传了出来,附近的小厮和丫头都忍不住吐了,还好我一早吃的少,没吐出什么。”
“陈叔用杆子戳了戳,将那东西翻了个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竟然是个人!”
夏婵和秋莲猛然被吓了一跳,两人捂着胸口退了两步。
随后想到那场面,又捂着嘴仿佛要吐。
春种咽了下喉咙,皱眉继续道:“我就看了一眼,吓得立马就跑了,你们可千万别出去,不然今日可别想吃东西了。”
说完她拉住夏婵的胳膊,“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我怕要做噩梦。”
夏婵没答应她,秋莲又问道:“那然后呢?知道那人是谁吗?”
“泡的不成样子,哪里看得出是谁,之后陈叔立马出门去找老爷了,现在那池塘正派人守着呢。”
说完,几人都没说话了,估计是吓得不轻。
夏婵嘱咐了春种一句,便让她们散了,各自干活去。
云兮远远坐在树下,听了个一清二楚。
过了这么久,那杜五的尸体终于是被发现了。
虽说当时她处理了干净,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为了以防万一,她偷偷跑去了花园,远远就闻到一股恶臭味从远处传来。
几个小厮捂着鼻子守着池塘,没一会儿,陈叔和魏培泉回来了。
隔远了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魏培泉皱着眉,吩咐了陈叔一句,陈叔便领着几个小厮将尸体捞上来装进了麻袋。
京中官宦,谁家中没抬出过几具尸体,也不是什么奇闻,只是这种事越隐秘越好。
所以之后的事,也如她所料。
第二日。
魏培泉便查出了那尸体,便是年前就已经消失不见的一个小厮,名叫杜五。
这人嗜酒,消失当日喝酒之后,独自一人回房,却在路过花园时不慎失足落水溺亡。
宴氏回来后,郑重警告了所有看见的小厮丫鬟。
命令谁也不准再议论此事,于是各院下人又开始谨言慎行,同除夕那晚一样,这个节过得胆战心惊。
不过没几日后,宫里要办一场大宴,大家便很快将这事给忘了。
四月十五,宫里皇后娘娘的寿辰到了。
皇后多年位居中宫,地位稳固,宴氏跟皇后这么多年来,来往一直亲密。
所以这事对魏府来说,是件隆重的大事。
魏云嫣和魏康年这些天都被束在家里,同往年一样,试进宫要穿的衣服,说什么话,举止礼仪,都得再学。
而云兮就这边安静得很,皇后寿辰她每年都被关在家里,所以没什么要忙的。
日子很快临近。
到寿辰当天,主院那边收拾着准备进宫。
本来寿宴是在午后开席,但宴氏和皇后是亲姐妹,一早皇后便遣人来了魏府,亲自过来接人。
今年祖母告病不去,估计是嫌太过劳累,身子受不住。
宴氏求了好些时候都没劝动。
于是他们一家四口,便随着宫人,乘马车进宫去了。
皇后寿宴当天,进宫赴宴的一般要到天黑之后才会回来。
云兮想想,今日出门的话,决计不会遇上宴止钲,只要不被他拖住,她闲逛逛很快回来,一定不会被发现。
于是午后用过膳,她自己去了花园中打发些时间,便从院后的洞溜出了门。
西街有个瓦舍,前些时候听魏康年说起,今日无事,她正好去见识见识。
酉时一刻。
她到瓦舍楼前时,一眼望去,里面坐着站着聚了许多人。
一个个正聚精会神望着楼里一个戏台上的老人,一会儿激动地欢呼,一会儿又安静至极。
云兮站了站,溜进去站在人群外听着。
原来是说书先生在讲故事。
讲得是当朝开国皇帝的英雄事迹,到振奋人心的一处桥段,身旁有人不住往前挤。
云兮一个没注意,被不知谁的脚一绊,忽然向后倒退几步。
刚刚站稳,脚下忽然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她一惊,意识到踩到陌生人的脚了,抱歉地扭过头准备道歉。
一转身,一个男子正埋头看自己脚下的情况,顿了顿,抬起头。
青衫宽袍松松挂在身上,男子眉眼温润仿佛带笑,头顶乌发用一青色发带系好。
他微微笑了笑,嘴角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姑娘也爱听这说书楼的故事?”
云兮愣愣回神,尴尬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他的脚,“你没事吧,要不要……”
“无妨。”他抬起手。
然后向二楼的座位处看去,回头道:“姑娘若不介意,二楼处有一个空位,我们凑一凑,不必在这里同人拥挤。”
云兮想了想,点头。
两人上楼坐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
男子嘴角含笑,“姑娘瞧着年岁不大,竟也爱听这说书楼的故事,只是我往常来似乎没有看到过姑娘。”
云兮顿了顿,心想这人反正不认识她,说说话也无妨。
“我今日第一次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听此,望着楼下的眼神忽然顿住,回过头来望着她。
忽然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我姓程,名琅。”
程琅!
云兮怔了怔,莫非是……
“大理寺卿程大人……”
她还没说完,男子尴尬地抬手扣了扣脑袋,“正是家父。”
他有些讶异。
“姑娘莫非见过家父?”
云兮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有。”
“那,何以一眼就将我认出来了。”
云兮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袖,忍不住嘀咕,她可以说因为从小就认识行吗?
从第一眼看到这男子,她就觉得有些眼熟。
在她八岁前,父亲和母亲与那时还是大理寺丞的程家交好。
儿时她时常与母亲去程家玩耍。
程琅比她大几月,但男孩幼年长得慢,云兮比他高些,又比他机灵,时常差遣他。
那时程夫人笑看着她和程琅的样子,打趣她能管得住调皮的程琅,将来若娶来做媳妇,比她做娘的说话还管用。
就这么一个玩笑,两个母亲当场一拍即合,便口头定下了婚约。
可后来,她和母亲相继出事,父亲另娶。
程家与他们的关系渐渐疏远,这份婚约自然也不了了之。
只是世事难料。
她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他,记起那些被尘封多年的回忆。
看他现在一派玉树临风的样子,与当年那个皮肤黑黑的调皮男孩相差了太多。
回神,程琅正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姑娘?”
云兮眨了眨眼,“我猜的,程公子一看就是世家公子,认出你的身份并不难。”
程琅挠了挠头,“是吗?”
随后又问她道:“那恕我冒昧,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兮想了想,“家父是城门守卫,姓赵,我叫赵喜。”
“哦,赵姑娘。”
云兮看他一眼,总觉得他长相变了,小时候的那种傻劲还是没变。
程大人长得五大三粗,程琅小时候同他挺像的。
现在细皮嫩肉的样子,像个柔弱书生,恐怕是这些年被程父程母束在家里苦读书的结果。
她叹了口气。
十年时间恍如一梦。
她活了这么大,清醒的年岁没有痴傻的时候多。
这些年一晃过来,简直做梦一样,一时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楼下忽然安静了,故事讲完,许多客人都纷纷散去。
程琅回头,见对面杏脸桃腮的姑娘眼神落寞,忽然有些看呆了,心口鹿撞一般。
回神,他掐了掐自己。
“赵姑娘,这说书都讲完了,我们要不再去街上逛逛,你可有想要买的?”
云兮回过头,想了想,点头。
两人出了瓦舍的门,外面天快黑了,云层堆积,阴沉沉透着凄清。
云兮惊觉自己在里面竟然坐了一两个时辰。
不过现下回去也还早,宫里赴宴的人都还没回来。
但她看了下身旁的人,疑惑片刻,“我看天色也不早了,程公子现在不回去,家中父母恐会责怪吧。”
程琅笑道:“赵姑娘放心,家父家母今日都不在,我回去也是无聊,不如再走走。”
他既然这么说,云兮也不好拒绝了。
街市上慢慢点上灯,路过花灯铺子,还能看到各式各样形状的灯笼。
云兮走近一吹糖人的铺子,要了一个兔子糖。
给钱时,程琅抢过去替她付了。
她也奇怪,怎么小时候不见这人如此好心。
还好程琅到现在也没认出她,不然她的秘密恐怕是要藏不住。
程琅付好钱追上云兮,看着她高兴地吃着手里的糖,眼睫扑闪,嘴角有水光闪烁。
热意一直从耳廓蔓延至胸口。
两人走过一个街市,慢慢地临近魏府。
云兮看来不得不与他告辞了,正扭过头准备说话,谁知眼神从程琅肩头穿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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