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了这样尴尬的一幕。
裴温好一手托着从暗影处要来的男子外袍，一手执一条素白长带，她向前走一步，司珏便向后退一步。
“不要闹了，”裴温好莞尔一笑，温柔劝哄道，“难不成你要暗影给你穿吗？”
司珏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却强作镇定道：“我自己可以。”
裴温好以一种纵容人胡闹的眼神，宠溺一笑道：“你一个人缠不紧。”
“站住，”司珏受不住她又靠过来，轻轻皱眉道，“你不要离我这样近，你把东西放下，等我需要你帮忙再转过来。”
这句话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
心里这样想，裴温好也就这样问了出来：“殿下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在哪儿听过？”
说完裴温好状似不经意抖开外袍，露出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草鞋，与草鞋之上光着的小腿。
司珏紧紧抿唇，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看便看吧。”
“啧啧啧。”
裴温好抱臂瞅人，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样不情愿呀。”
如今月光正好，裴温好又视力极佳，瞥到司珏不知为何染上红晕的脖颈与耳垂，突然憋不住笑起来。
笑到前仰后合，见司珏眼神越发羞恼，裴温好见好就收，扶着树道：“我去向暗影讨点东西，你自便哦。”
裴温好走远十几步，踢了一下面前的树，“暗影大哥？”
大哥这时候没有露面，裴温好知道他听得见，便继续道：“我觉得殿下此行有些冒险，你能保证殿下的安全吗？”
暗影没有理她。
裴温好自顾自说下去，“我是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但这一路走过来，你也看见了，我知道了你们不少秘密，又被你家殿下操控蛊虫控制着，总不会害你们吧。”
过了一会儿，裴温好才听见压线入耳的暗影声音：“你说的夷月族的女人可以上战场，是真的吗？”
“自然不假，”裴温好道，“不过部落的女人与孩子被保护得很好，一般不是遇到灭族的战争，女人不需要上战场。”
裴温好想起原身母亲的身份是战败部落的俘虏，原身一出生就差点被摔死，此后的生活也一直很悲惨。
“毕竟如果输了战争，婴孩会被摔死，女人也会被充作俘虏，还不如拼死在战场上，为自己的部落而战。在那个时候，十几岁的孩子都要上战场。”
说完暗影就沉默了，就在裴温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暗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是殿下的忌讳。”
“大皁男尊女卑，殿下小时病弱，云游的一个道士为她剃发，说等来年头发垂耳时便当做男子养，可保殿下平安。陛下慈父仁心，将殿下的规制待遇与皇子等同，而殿下无论是进学还是修习君子六艺都是佼佼，十六岁那年因大臣连连上书，甚至有言官死谏说女子乱国，有违规制。殿下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这才蓄发着裳，让出了手里的职务。”
暗影的声音并无喜怒，裴温好却听得出他隐藏的敬重与敬重之下的不甘。
“那殿下现在手里的……”
裴温好点到为止，暗影为她解答了疑惑：“殿下在十六岁之前光明磊落，势力都摆在明面……辞去职务后，她的亲兵被截杀在边境，势力也被尽数清剿。”
怪不得，裴温好暗想，连查案的人手都不够，司珏怕不是如今混得最惨的皇族子弟。
转眼一想，裴温好道：“放心，我也痛恨逼良为娼的行径，定然会陪你家殿下好好查案的。”
说完裴温好一伸懒腰，侧头去瞅身后的司珏，只见那人藏在一块大石后面，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散落的上衣露出一角，影子在胸口抬手绕着什么东西。
裴温好慢悠悠踱步过去。
“需要帮忙吗，司珏殿下？”裴温好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一个登徒子。
影子的动作一顿，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呵斥她。
“那我就过去了？”
裴温好很识相地低垂着眼没有乱看，摸上垂落的布巾给人扯紧绕好，末了还捡起掉落的衣服，转开脸递过去。
手上的衣服被抽走，一阵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过去，司珏行至裴温好面前道：“走吧。”
裴温好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嘴巴半张，眼神干脆黏在了司珏身上。
司珏身量高，骨骼清秀俊拔，脊背至后颈的线条流畅而纤长，肩膀看似清瘦却并不羸弱，一道暗金色的腰带勒出腰身，一举一动间极富力量感与美感。
而那已经束起的长发下飞扬的墨眉凤眼，眼神流转间，流露出平静与不耐交织的淡淡目光。裴温好心想不愧是男装十六年的司珏，浑身上下毫无扭捏之气，端的是爽朗俊逸好模样的公子。
司珏安安静静让她打量，温和了语气道：“何时看完？”
“看不完的，”裴温好默默捶了自己一拳，颇认为自己是个急色的登徒子，“殿下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司珏便率先走至一处墓碑前，按了几处地方，等墓穴凹陷出一个洞口，提步沿着延伸而下的台阶走了进去。
裴温好与她前后脚进了墓穴，脚下的台阶并不陡峭，宽度也尚可，两人可以并排向下走。
估摸走了三十几步，两人遇到了一扇大铁门，门口有一个负责接待的童子，一见有人来连忙上前迎过去。
“贵人可有牌子？”
司珏一手搂着裴温好，腾出一手把从大汉处搜罗的牌子扔过去。
“好嘞，”那人检查完牌子，打开铁门右边的半扇门，“地牌，您这边请。”
两人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裴温好鼻子敏感，熏人的味道刺激得她瞬间红了眼，连鼻头都开始发红。
“咳咳。”裴温好闷咳数声，咳得血液都奔上脸颊，突然脸上一凉，司珏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眼角，又拢指下移，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裴温好还不知作何动作，司珏的手指由她脸上移至她脑后，略一用力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扑面而来的司珏味道，驱散了鼻腔里的异香，裴温好又开始发愣。
这时司珏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是刻意伪装过后的男子音：“给我找个房间。”
原来是有人过来了。
那人娇笑数声道：“公子只要房间呐，我们这儿还有不少好姑娘呢，公子可要点几条？”
“不必，我有伺候的人。”
裴温好感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呦，原来是带了宠物，”那人的声音更加妩媚风骚，“看上去是个猫儿，公子若是喜欢这一类的，可以去馆里好好挑挑，我们这儿新来了不少波斯猫呢。”
裴温好感觉司珏身体一僵，继而不辨喜怒道：“我不喜欢有颜色的眼睛。”
“哈哈哈哈，”那人捂嘴笑了数声，“是东吴来的波斯猫，纯黑的。”
那人看似对司珏十分感兴趣，坚持不懈搭讪道：“公子若是不喜欢猫儿的眼睛，剜了就是，我这里有不少残疾的猫儿，有一些是干净的，大部分换过不少主人，怕入不了公子的眼。”
司珏慢慢抚摸裴温好的长发，冷淡的语气里带上点悠闲，“剜眼倒是不必，猫儿疼了抓你一下，也是麻烦。”
“而且，”司珏并不入套，“我手里是地牌，只能进‘阴曹地府’，怕是进不了‘天上人间’，那些娇贵听话的猫儿，还是留给贵人们享用为好。”
那人见司珏不露破绽，是个熟客，终于不再痴缠，笑着为她们引路到一个空闲的房间。
“玩具都在里面，奴家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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