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邻在她床边坐下,温和地说道:“婆婆,医生已经安排好手术时间了,刚刚是叫我去签字。
明天上午手术,今晚好好休息,你现在想吃点什么?我下楼去买。”
她想了想,回复道:“附近有什么就买什么吧,你自己吃了再上来,我不饿,你慢慢来。”
蒋邻应下:“那我把床摇下来,你先闭目养神休息,我一会儿回来。”
他走出病房,顺着走廊来到电梯间,按下按钮,准备坐电梯下一楼去缴费。
蒋邻不是头一回陪人住院做手术了,对流程很熟悉,非常清楚哪些环节可以报喜,哪些环节该不报忧。
电梯到了,门一打开,内部没几个人。他走到电梯最里面,脊背不由自主地贴上电梯轿厢的厚壁,闭上眼大脑放空起来。
放空没两秒,医生说明的话又回荡在耳边:“硅油作为临时填充物,通常需在术后3–6个月,也就是确认视网膜牢固粘连后取出,以避免乳化迁移等并发症。”
“此外硅油充填后眼内的晶体代谢会受到干扰,老人原有的白内障会进一步加重,术后情况稳定了可能还需要做白内障手术。”
他实习期刚过,到手的律师执业证都还没捂热,按照行规理应留在团队,给合伙人律师做两年牛马以报教导之恩后,才能宣布独立。
但考虑未来还要再做其他手术,术前术中术后不知道要请多少假,干脆趁此机会离职独立也好。
思及此处,蒋邻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对着已经写好的辞职信草稿检查了一遍,全选并复制。然后打开 WPS,再次检查了一遍需要交接的案件以及待办事项明细。
全部确认无误后他打开微信,找到备注为“秦垚-合伙人律师”的联系人,送出了交接工作的清单文件。
就在蒋邻把提前写好的辞职信粘贴到对话框,准备点击发送时——电梯发出了机械的提示音:“1 楼到了”。
蒋邻抬眼看了一下电梯显示屏,确认是一楼后看向电梯门。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位高大男士等在外面,浓眉深目,神色有些倦怠,在几个路人中异常显眼。
蒋邻不知怎么回事,无意识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两秒,直到被对面注意到视线,面无表情地向他看过来。
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心头突地一跳,手一抖按下了发送,聊天界面一下被绿色的对话框占据,言辞恳切的辞职信成了主色调。
蒋邻赶紧低头看向手机,检查是否需要撤回。
确认内容没有问题后他舒了一口气,电梯门已经彻底打开。他按下锁屏键,把手机揣回兜里,跟着人流走出电梯,与门外等候的男人擦肩而过。
对方虽然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但那张脸却像是印在了脑子里了一样不断浮现。
蒋邻不堪其扰,只能在去交手术费的路上琢磨起来是什么情况。
他先是一心二用地找到挂号机,首先排除掉近期见过的人,取号的同时把硕士同学排除掉,坐到等候区时把本科同学也排除掉了。
排查高中同学的时候,偶尔还得抬头确认叫到哪个号了,如此这般,直到蒋邻交完钱,保存好收据并拍照备份,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一顿,想起来了。
居然是那位学长。
蒋邻在11岁之前都是土生土长的广林人,但由于他母亲蒋薇笑执着于要成为平津人,导致他小学毕业后被安排到了平津一所初高中一贯制私立学校读书。
初三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叫季乐,写了封不知道是给谁的情书,落款是 JL。
然后这封倒霉情书就被她朋友从她抽屉里翻了出来,根据落款与蒋邻的名字拼音首字母缩写一致的情况分析,向全班宣布这是蒋邻写给季乐的情书。
蒋邻虽然当场否认,但还是被同学的疯狂起哄所淹没。此后他就被一个叫黄岩男同学就盯上,三天两头搞点小动作。
现在想来黄岩大概是暗恋季乐,以至于某次晚自习甚至趁他课间不在教室的时候,把他的书包藏了起来。后来还是刘峤恒跟蒋邻通了气,说他书包大概是被黄岩藏到楼上了。
蒋邻也懒得跟黄岩废话,干脆直奔教学楼最高层,也就是高三班级所在的楼层,准备一层层扫楼。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穷举法比二分法还快,他没费多大劲就在高三的男厕垃圾桶里发现了自己的书包。
准确来说是发现了一位拿着他书包的学长,而据学长所言,自己是在值日时丢垃圾的时候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书包。
蒋邻上前伸手想把书包拿过来,但没能成功,他不知道这位又是什么情况,抬头有些愤怒地看向对面,加大了力气又试了一次,想把书包扯出来。
学长还是没有松手,他仗着身高优势俯视着蒋邻,直接无视了对方眼中的怒意:“其他班的人值日的时候可能没注意,直接往下倒垃圾,书包已经脏了。我班上有洗洁精,就在这里处理一下吧。”
蒋邻听懂了这两句话什么意思,但反而更懵了,抓着书包肩带的手不自觉松开了些。
学长趁势拎走书包,向自己班的教室走去,蒋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话,只能沉默地跟在学长后面。
学长的背影看起来比他自己高出一大截,虽然蒋邻已经习惯了三年来一直被排在队列前端,但其实他最近已经有些开始冲个子了,经常半夜三更抽筋被痛醒。
“我以后也能长这么高吗?”他盯着学长的后脑勺,原本愤懑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消散了,甚至还有心情发散思维起来。
蒋邻一路跟着学长,看着他拿洗洁精,又看着他在置物柜里找了个结实的大塑料袋,是买麦当劳多人套餐外送才会配的那种大袋子,他只在班上同学生日时请客的时候见过。
学长全程一言不发,沉默着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都腾出来放进塑料袋里,压根没给蒋邻帮手的余地。
蒋邻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四处乱瞟,眼神漫无目的地落到学长课桌上的堆放着的教科书上,看到侧面写了名字。
他当时记住了那个名字,后来还在学校公告栏上的高考喜报里看到过学长的毕业去向,印象里不是清北人复交那一挂的,依稀记得大概是平津的理工类大学。
可惜年代久远,他现在只约莫能想起学长似乎是叫文什么来着,总之是很少见的姓氏和名字。
后来他俩一起在洗手池把书包洗干净了,重新回到教室,学长把投干的书包和装着东西的塑料袋递了过来。
碍于自己身上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老家带来的橘红糖放到学长桌上,再艰难地控制着喉咙平稳地发出“谢谢”的声音后,拎着东西赶紧走了。
再不回宿舍被宿管发现又是一起事故,这一天故事太多,实在没必要再横生枝节。
当时大概是4月底,高三生6月毕业,此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学长了。
多年未见,他头发似乎长了一些,不是高三时的板寸了。但模样上没什么变化,乍一看也还是能认出来。
想到这蒋邻不自觉地笑了笑,感觉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他高中三年窜了十多厘米,本科毕业的时候比入校时还多出了两厘米,适才擦肩而过的时候,居然在个头上也不差学长多少了。
不过算起来也快有十年了,就算外表没什么变化,内里谁又能不变呢。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在医院,这实在不是什么吉兆,蒋邻思忖着,希望以后别在医院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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