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不归步至他身前,“不对,唤你张生足矣,你的夫人才是掌柜吧。”
“什…什么意思。”
“去那床底闻一下,告诉我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看见她眼中透露的愠色,张生不敢再拒绝,走到付阑面前缓缓蹲下:
“什么味道也没有啊…..啊啊,啊你放开我,”洛不归上前用力按住了他的头,促使他大半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了地上。此时,他再也无法假装忽视那股味道了,“尿的味道,是是尿的味道!放开我放开我......”
出于好奇,南宫离也蹲了下去,可只一秒她就被那味道熏得落荒而逃了:“好臭,好恶心啊啊,谁这么没素质随地大小便啊啊啊......”付阑手里还捏着那些床单蚊帘,见她如此模样,不禁浅笑出声。
“我原本以为,或许是房间内陈设的东西提前下了毒,或是香有问题,可检查了一番,好像并无痕迹。”洛不归抱着手臂,端详着地上坐着的张生,一字一句道,“看到这张床,我就想明白了。是啊,昨日一整晚确实没人进过张夫人的房间,可若是......有人一早便藏了进来,一直躲在这里,到了晚上趁夫人熟睡时喂下毒药,然后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夜呢?”
南宫离望着床榻之下那逼仄幽暗之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神色夸张。
“那位告假回家的小青妹妹,真的回家了吗?你说昨日上午夫人曾带着那两位丫鬟出门,彼时膳夫定是在准备午膳,院内除你以外无他人,便是大好的机会,足够有时间让她藏身进去。”
“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那她什么时候从床底出来的呢?”陈有道有些想不通。
“早上我们的张先生不是大张旗鼓的来求助吗?临行前又吩咐两位丫鬟好生看着这位水公子,两位妹妹也是可怜,在门外安生守了一夜,一早上起来被吓了那么一糟,自是不敢怠慢,又有谁还会去注意夫人内室的动静呢?想来,我们来之前,小青便逃出了府。”
张生颓然坐于地,唇齿间不住地哆嗦,然即便如此,他仍旧死死咬紧牙关,颤声道:“那就是那个小青干的,那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你们去抓她,你们去......”
“我们的张生啊,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真的低得可怜,连主厅都住不了,一个贴身丫鬟都不配拥有,家里的生意更是轮不到你来经手。还记得你跟我说的丝绸吗,作为生意人,连基本的民情民需都不了解,你告诉我,你是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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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不归回想起彼时南宫离在她耳畔低语的话。
“师父,我之前逛商铺的时候,我看到里面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好像都有这个梅花标,张掌柜是不是做布料生意的?那材质好像都是葛麻、苎麻的,看起来好轻便,穿的好舒服啊,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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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别营造你多爱你夫人的模样了,你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她的钱吧。或许一开始,你们二人的感情还不错,看看你的手,上面的压痕,曾经也是带满了琳琅首饰的吧,可后面怎么都没了?”
“如今甚至沦落到分文没有的程度,连请郎中上门的钱都没有,所以才会想去街上碰碰机会找义诊的闲客。张生,你愿意跟我们说说,你的钱都去哪了吗,还有为什么张夫人不再给你钱了呢?”
“我......我的钱......”
“你不愿意说,我替你说就是了。”洛不归冷冷道,“赌之一字,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而你,赌瘾已深至骨髓。你不用操劳内务之事,也不是习武之人,可我看你的手,右手的指纹却被磨损地残缺不堪,是经常摩挲骰子,频繁地签订赌约、摁压印泥导致的吧。”
“你夫人每月都给你零用钱,你却很快挥霍一空,最后只能变卖那些她送给你的首饰,以及房间里的珍品,直到那些也卖完了。后来你的夫人发现了你的恶行,她憎恶你厌恶你,再也不给你那么多钱。于是,你动了杀心,只要你杀了她,你就能获得她的家产。”
洛不归顿了顿,“或许再起这种心思之前你曾想过去偷账房里的钱,但你要么是被发现了,要么就是没成功,于是你干脆想一步做绝。”
“而你,也早与她的贴身丫鬟小青有了奸情,或许是你许诺了她什么,她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替你杀人。”
“一个女孩子,在床底那个黑暗狭小的地方呆了近一整日,她可以忍着不吃不喝,但人有三急却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实在憋不住了只能尿在自己身上,祈祷着房间的熏香,和厚重的床单帘幕的遮挡不会让这气味被主子发现。”
“她毒死了夫人,但她却依然回到了那个狭小密闭、臭气熏天的床底,因为她不知道外面的丫鬟会不会半夜进来,而她心里清楚,夫人面目扭曲的尸体就在她的上方。”
“她一夜未敢合眼,终于撑到了早上,撑到了你的离开,听见了你对两个丫鬟的吩咐。一整日滴水未进,又呆在这个窒息的环境里,她几近昏迷,她强撑着要离开,因为长时间被尿骚味裹挟,她自己的嗅觉已经习惯了。所以她忘记了清理味道就离开了。”
“她杀了人,当然可恨,而你,却更加该死。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你胆小懦弱,却奸诈狡猾,你早准备在郎中不在的这几日动手,定也是你在当日夫人的晚膳里下了东西故意引的她不适,好想办法拉一个路人来做替罪羊。”
“但好在你也蠢得令人发笑,竟没考虑到她会在此处留下痕迹。”
“你发现水公子可能是鬼族的时候高兴坏了吧,若是找衙门,他们会派人彻查你家,隐瞒起来难度会更高,但找天门人就不一样了,我们是专门杀鬼的,或许你打心底里觉得我们只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罢。”
“你只是推测......你没有证据,对,你没有证据,你能拿我怎样啊你个蠢娘们,给脸不要......”张生狼狈地爬起来,对着洛不归破口大骂道。
其余几人闻言皆脸色一黑,洛不归却只是舒心一笑,拦住了龇牙咧嘴的南宫离。
她拔出了腰侧的长剑,握在手中,蓝光缕缕,缓缓浮现。
张生见状,慌不择路地向后踉跄,却募然惊绝退路已无,原是水云身挡在了他的身后。
“你......你们想干嘛,你们不能随便动我,你们这,这是犯法的......”他言辞颤抖,全然不复适才骂人的嚣张气焰。
“天门人,不归你们这衙门管。张生,你现在该后悔没找衙门了吧,他们不能徇私枉法,但我们,却能严刑逼供。”洛不归右手执剑放在左手掌心掂了掂,“你这人虽然无知,但死门的剑法,想必你有所耳闻。你想不想知道,不刺要害,一个人最多能承受几剑,才会失血而亡呢?”
“我......我......我不...”明明才爬起来没一会,他又颓然跌坐下去。
恰在此时,门外脚步声纷至沓来,一名丫鬟引领着数名衙役步入。为首之人一进门便高声喝道:
“听闻此地有投毒重案,凶手已被当场擒获,本官特来此缉拿凶手。”
“大人救命啊大人......”此时的张生犹如丧家之犬,朝着衙门官员爬去,“他们要杀我啊,他们......”他转头正准备指证洛不归,却见后者已悄然收剑,静静地注视着他。
官员没有理会张生,扫视众人一圈,然后对着陈有道微微颔首:“原来都是天门的兄弟,眼下的情况是......”
陈有道很迅速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官员点点头表示了然,他的手下上前再次检查了下尸体和屋内的情况。
片刻后,官员对着张生问道:“那位共犯丫鬟此时身在何处?”
张生望着这一幕,心灰意冷,只摇着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那罪责只能都由你一人承担了。”
闻言,张生不再装傻充愣,连忙接话:“不不不,我知道,大人,我知道。”
一旁几人看见他这贪生怕死的模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好在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作为一切的主导者和指使者,即便他供出共犯,也难逃一死。
按道理几人虽不受管辖,但也还是需要跟着衙门做一趟记录,但这官员与生门的人看来关系颇为融洽,在陈有道提出他们还有要事时,官员便提出他们先行即可,后续事宜交于他们处理。
几人从张府出来后,立于门口,南宫离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唉,豪华马车也坐不成咯。”
“师妹,你是怎么知晓张生跟小青存通奸之事的。”衙门的人正是在去张夫人睡房之前,洛不归让付阑去拜托那两名丫鬟叫来的,他惊讶于洛不归的推断,却也有一处始终没想明白。
洛不归抿了抿唇:“奸情是我诈他的,但他俩关系肯定不简单。还记得我们去水公子睡房的时候,那两个丫鬟见到张生,也不招呼也不行礼。”
“在张府,张夫人的态度等于一切,张夫人平日怎么对张生的,她的贴身丫鬟自然如此。想来她们根本就不尊重他。他上来就要我们唤他掌柜,可见他平日里被积压已久的虚荣心,终于有机会得到释放。”
“他对着明知被他诬陷的水公子都能一口一个恶鬼,那对着于他不尊重、无情意的下人又怎么会称呼其小名呢?必然是小青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吧。”
“他自己一个人的贪念,到头来害死了三个人。”付阑无奈道。
“姑娘真是智勇双全。”水云身不禁称赞。
这时三人才注意身旁还有个悄无声息的人。
“也是委屈水公子了,好心上门诊治,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水云身摇了摇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的郎中,只是行走江湖,略懂些皮毛。”
这时南宫离突然想起来什么:“等等,大哥哥你从昨天入府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吧,你别一会晕倒了啊。”
水云身正要接话,洛不归却先声道:“他不会的。”
听此,水云身便是低下头,嘴角仍挂着微妙的笑容。
其余三人琢磨了片刻,才从这四个字中悟出些许深意。
“啊......不是,等会......“这下三人皆陷入困惑之境,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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