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请坐,请问有什么想喝的茶吗?”
“唔,来壶普洱吧。”
“好的,请稍等。”
裴媛去后厨烧水的时候,越绮沉着脸向她走来:“穿得这般惹眼,又是搞哪出?”
“我刚才招呼进来两个新客,正要烧水泡茶呢。”
“那赶紧领着点菜去啊,还有,这提普洱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谁给你的胆子拿出来随便泡?”
“越娘,我也是看茶柜里还有许多存货才敢拿出来的,您别生气,听我狡辩一二啊,这诺大一个茶室,大多时候都无人问候,我想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将它利用起来,给那些不吃饭只喝茶的人使用,咱们一样收茶钱,如何?”
“我这是饭馆,不是茶馆,裴媛啊,我看你手好了,脑子又坏了吧?”
“可谁叫谢老板懂茶呢?收集这么多好茶,就是把全城的贵客叫来也够喝好几壶呢,最近店里生意不好,能赚一点是一点嘛。”
越绮总觉得不靠谱,但她也不想和钱过不去。
“行,不过你最好会算账,记住,越好的茶越给我往贵了卖啊。”
“好嘞!”
裴媛上茶的时候,还捎上一盘瓜子和点心。
以前,爷爷喜欢喝茶,裴媛小时候经常看他摆弄茶具,虽然那时她并不感兴趣,不过看多了眼睛也学会了。
现在她凭借模糊的记忆,从容地舀茶、洗茶、倒茶,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她才开始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很业余。
“嗯,不错。”老爷爷抿口茶,发出肯定的声音。
刹那间,裴媛好像从他脸上看到自己爷爷的样子。
爷爷去世前一晚,她还在昏天黑地地备课,接到爸爸电话时,裴媛天都要塌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亲手给他泡一次茶就好了。
裴媛吸了吸鼻子,快速整理好情绪。
“大冬天的,金玉楼多暖和呀,炭火烧着,热茶备着,可不是那些露天茶摊和寒酸茶馆能比的。”
“小姑娘,你这口才挺不错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这儿太吵啦!这还没到晚上客人最多的时候呢,瞧,光是这群干活的杂役,叽叽喳喳的,我们一把年纪可真受不了啊!”
“对不住啊,实不相瞒,茶室今日头回开张,日后定会继续改善的。”
老妇出来打圆场:“他老了,我可没老,我怎么不觉得吵呢?热热闹闹的多好呀。”
老头吃瘪开始嗑瓜子,不敢和夫人作对。
裴媛扑哧一笑,退到一边不打扰夫妻二人世界了。
两人走后,越绮凑上来问:“收了多少钱?”
裴媛支支吾吾:“五文......”
“什么?!”
“一壶茶也用不了多少茶叶嘛,我想着按人头收费比较合理,而且今天刚开业,不得给客人点优惠吗?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只收一位的钱......不过您放心!这钱是我拿自己薪水垫的。”
“好!我看你那点小虾米能撑几天,揽客?呵,再提醒你一遍,我们这是酒楼!多揽些喝酒的人进来,听到没?”
“是是是!”
裴媛“啊湫”一声打了个喷嚏。
上午过于热血导致穿条裙子也不冷,现在鼻子堵住彻底老实了。
小风拿着斗篷找到她:“姐姐,小虎病好回来了,最近活也不多,这衣服还你。”
裴媛瓮声瓮气地嘴硬道:“我不冷,你就留着吧。”
“我身体壮着呢,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病过,倒是你,穿这么少去街头揽客不行吧?小心惹上风寒了。”
裴媛穿回这件拖地大斗篷,瞬间暖和起来。
“小风,你放心,等我升职加薪后一定带你吃香喝辣的!”
小风跟看傻子一样的笑笑,回去干活了。
下午,任凭裴媛苦苦哀求,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吃饭。
正当她宣告失败,准备打道回府时,两辆马车停在了金玉楼门口。
颜溪和一名将军模样的男人走了下来。
许久未见,他似乎瘦了许多,脸上没有了之前那种置身事外的淡泊。
“两位请进。”
裴媛以为他会同以前一样与她寒暄,可这次,颜溪侧目点头问好,然后径直走向店里。
也好,这不就是她想要的陌生关系吗。
裴媛有些失魂地坚守在寒风里,直到天色全暗,才惊醒般往回走。
她赶紧回屋脱下斗篷,这是颜溪送给她以来第一次穿上,结果还被他撞见了。
裴媛来到后院准备洗碗,却被越绮一把抓走。
“服侍客人去,那可是你的熟客啊。”
“越娘,我们不熟......我不想见到他。”
“哦?这有什么好避嫌的?难不成,还真是你表哥?”越绮趁机验证那天偷听的内容。
“什么表哥?哦......对对对,我离开家时,娘特意交代过,像我们这种乡下亲戚,出门在外不要和颜家人沾上关系,免得坏了他们名声,一定要自食其力。”
“你这话说得,颜溪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正因为表哥人好,我才更不想麻烦他,上次照顾醉酒的我,店里还传出风言风语,我到现在也很愧疚。”
越绮想了想:“不行,既然他知道你在我店里,我总不能让他觉得金玉楼待你不好吧?赶紧,把你那裙子穿上,上去招呼招呼表哥。”
“我......”
不等她反驳,越绮转身就走。
没办法,裴媛只好穿得跟舞姬一般上了楼。
包厢隔音不好,她守在门口,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何将军,襄水镇已派援军,现下也已平安无事了,我阿父很是担心,兄长他......为何迟迟留在军营不回家?”
“颜溪啊,笙阳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吗?我又不是没劝过他,是他非要跟着援军往西去,拦都拦不住。”
“往西......是去支援江都城吧?听说那里战事更为吃紧,是不是很危险?”
“是啊......请千万向颜兄转达,我当真劝得嘴皮子都磨破了,奈何这小子太倔,我还跟他提起,你今年不是还要娶裴家大小姐吗?你猜他怎么说?‘儿女情长怎可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哎哟,真是让人操心。”
“的确是兄长能说出来的话,当初他一心想要前往圣京,同阿父一样加入燕国最精锐的部队,阿父瞒着他,将他发配回家乡驻守,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他心里有多憋屈。”
“也不能全怨你父亲,颜兄杀敌无数,立下汗马功劳为人敬仰,可谁又知道他如今已是伤痕累累,一身内伤外表看不出来,实际连勉强站着都费劲呢?所以说,他也是替笙阳着想。”
“我明白了何将军。”
“对了,听说王韵明已上奏推举你去尚书台,可考虑好了?”
“我自是愿意去的。”
“好啊,考虑好就行,你们两兄弟可真给颜家长脸。”
裴媛捕捉到关键词:尚书台?这么说,颜溪也曾有去圣京的机会。
她继而推断书里为何突兀地让颜溪被发配月营城,想必背后有颜闵公的手脚。
颜笙阳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拦住,圣京局势复杂,他自然更不会让小儿子靠近了。
月营城此刻还是一个虽穷但远离战场的地方,但颜闵公不知道,几个月后,吴**队绕道而行,选择此处作为供给站,倒霉催的裴小小和颜溪正好碰上,命丧于此。
裴媛陷入深思中,全然没听到里面有人喊她。
颜溪推门而出,靠在门上的裴媛为了不摔在他身上,果断选择改变方向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颜溪连忙将她扶起:“裴小姐,你没事吧?”
裴媛慌忙起身:“没事没事,对不住啊客人,让您见笑了。”
何将军不悦地说:“没听见刚才传你进来添酒吗?”
裴媛刚站稳,又吓得直接跪下:“对不起大人,我这就去!”
“不碍事的,”颜溪赶紧打圆场,“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酒就不喝了吧,何大人,明日军中还有要事要处理吧?”
“走吧,我看这金玉楼是越做越差,仗着洛城不大,就这一家像样的酒楼,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里招。”
“您说的是,放心,我同这里的老板熟悉,一定给他提意见。”
裴媛心惊胆战地送两人走到门口,何将军先走一步,颜溪正准备上马车,突然停下对裴媛说:“我刚才喝醉了,小二,去煮碗面吧,再煮碗红糖水送到包厢。”
裴媛屁颠癫要去,颜溪又开口道:“为何今日穿着舞裙?谢老板,不会让你去跳舞了吧?”
“没有的事,是我觉得这裙子好看,找舞姬借的。”
“大冬天的,你......”颜溪想起那个不再打扰的承诺,没再说下去了。
等她把食物带到包厢,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问王二:“颜溪公子人呢?”
“刚离开,怎么了?”
“他让我送醒酒的食物上来,怎么走了?”
“管他的,反正结过账了,不跟你说了,荷花居还有客人呢。”
裴媛正准备将食物倒掉,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把包厢大门关上,偷摸将红糖水一口气喝完,面只敢嗦了几口,生怕被发现,然后回到后院开始洗碗。
洗碗的时候她总觉得不自在,一抬头,正好和小虎做贼似的眼神对上。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姐姐好看,我多看两眼。”
“你个小崽子,赶紧洗完早点回家吧。”
总算等到最后一批客人离开,裴媛累得腰酸腿软,一进屋,一个硕大的包裹赫然躺在房间中央。
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件浅粉毛披肩,一件素绒绣花袄,一个手炉,一床紫色浮光锦被,还有十几盒玉膏面脂。
难怪方才小风小虎一边洗碗一边憋笑,定是颜溪趁她去厨房时送的。
裴媛彻底下决心了:颜溪,我不会眼睁睁看你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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