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鸣笛声还在持续,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俞茗下意识蹭了下着地的脸——要破相了。
浑身的骨头都火辣辣的,他剧烈地吸着气,持续不断的耳鸣让他几欲呕吐,他想支撑着爬起来,又跌趴在地上,盯着碎裂的手机屏发呆。
系统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五千万?
体内的火不断煎着,有凉凉的东西从额头淌下来,俞茗摸了摸额角,一手的血。他眨眨眼,看出去,只看到一大片白,脑子里依稀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您好,先生,您还好吗?”
不如把我撞死得了。俞茗这样想着,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
一个温柔的男声恍恍惚惚飘在上空,俞茗还没晃过神,下意识喃喃:“我……没……”
另一个模糊的人影急得跺脚,“这咋办啊,扶上车咱们直接去医院吧。”
“打120。”旁边的人斩钉截铁,“不要乱动伤者,我陪他去,你快报警。”
俞茗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划坏的腕表似乎映着远方博物馆高大的展牌——他轻轻瞄了眼时间,早过了十点。
手机碎屏上叮咚一声弹出了备忘录通知:见沈令闻。
俞茗在心底里尖叫,浑身打颤,直摇头,想要翻个身,声音细若蚊蚋:“不不,别,不用了。我没事,我还好,擦伤而已……”
俞茗完全没底气把握自己的伤势,他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在纷乱的车祸现场中,那两人什么也没听见。
还是另一个叽叽喳喳的口气:“你打120救护车进得来吗?外面都堵成什么样了,我们直接上车走特殊通道,行车记录仪刚刚一直开着,先把人送医院再报警。”
旁边人没理他,拿出手机,还是软下声来耐心跟俞茗说:“赔偿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打120,然后再报警定责,你乖乖的不要动。”
俞茗还是挣扎着翻身了,他怔怔地偏过头,遇祸先看车——他浑身都抽了一下,几乎要惊得原地蹦起来。
迈巴赫啊。
嘈杂的人声和快门闪烁的白光如潮水般涌来,俞茗清楚得很——过不了一会就要顶着这一头血上头条了。现在呢,他该干什么?理一下领子吗?毕竟马上就要发财了……宝贝般呵护的衣服还是脏了,几处擦得起了线头——这都不重要。不重要。
再不疾不徐地看眼前人。
两眼间,世界似乎凝成一座舞台,太阳就是聚光灯,围观群众不是观众,这场戏剧,观众只有俞茗一个。只有他一个。
周身顿时黑下来。
俞茗原本因神经刺激还在震颤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对,H城博物馆南门,文胜路和延宁西路交叉口……”
三七分墨发,无框眼镜在日照下泛着光泽,这一抹光刺得俞茗眨了眨眼,他看着他处理意外,核对行程,同主办方交涉的语气不容置疑,行云流水。
不知过去多久,俞茗才慢慢找回自己的神智。
从脸、发型、服装,到手和签名,是昨天还只能在文博导览册上看见的人,现在正活生生站在眼前。
直领一粒扣白衫,宋制褙子作外衣,竹节似的长裤,在眼前晃荡。
这是雪中的竹,净白里的一眼青翠。
车是什么型号已经不重要了……不,不,还是重要的,万一不是他的车……俞茗分不清胳膊的痉挛缘起疼痛还是兴奋,他抬头盯着沈令闻,脑子一团浆糊。
直到沈令闻单膝跪地,蹲下身,帮自己捡从包里掉出来的东西,俞茗才慌慌张张撑起身子去摸手机,企图掩掉那叫个不停的日程提醒:
见沈令闻。
“你别动,我帮你。”
“不!……”俞茗哽咽了一下。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
“沈令闻,你赶快跟馆那边的人说一声,帮我讲两句好话,不然我得被喷死了……”说话的应该是他的业内朋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结在风里飞扬。
俞茗歪在地上,不知所措。
沈令闻收回碰手机的手,笑了一声:“我的车,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我开的啊!”他那朋友左瞧右瞧,听着救护车的声响由远及近,才放下心来,走到俞茗前面,“帅哥,对不起啊,这事儿我全责,多少我都赔。”
“下次继续回头聊天。”沈令闻拍掉俞茗包上的污渍,“顺便调调音乐,再接个电话。”
“我错了我错了,别念了。”
正说着,沈令闻拿起俞茗的手机,带着戒指的修长手指在锁屏界面点开“紧急情况”,输入一串号码,又迅速挂掉。
“我的电话。”他微笑着把手机塞到俞茗手里。
“嗯……等,等一下。”俞茗迷迷糊糊地喊住沈令闻,他尽力把语言组织得完整,但仍有些困难,“能不能用手机拍张照?”
“拍什么?”
“拍一下我,我想看一下,那个,我伤得有多严重?”
沈令闻转了转眸子,蹲下身,皱着眉道:“你想好了,我就拍给你看。”
俞茗点了点头,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沈令闻捡走了他的手机,拍完一张照后迅速塞回他手里。
看着照片中满身血破破烂烂的自己,俞茗抽着冷气把照片隐藏了。
俞茗终于被抬上了救护车,整个人沉浸在紊乱的喜悦中,疼痛也如潮水席卷而来,痛得他牙关打颤。
医护人员在身旁埋头苦干,俞茗机械式地回答着问题,不知被装傻了还是五千万罚金的冲击太大,在白大褂一句“基本生命特征稳定,意识相对清楚”一锤定音后,系统终于半死不活地冒出来了。
【亲爱的同学,您已触发绑定前置任务一[邂逅·007]!】
终于来了。
【[邂逅·007]:让代号007记住自己(完成度0%/100%)】
【奖励:50知识点】
再不来他就死了。
俞茗还想再询问些什么,系统忽然“叮”一声,自顾自播报。
【亲爱的同学,前置任务一[邂逅·007]:让代号007记住自己(100%/100%)已完成!】
【50知识点已到账!】
俞茗嗷一嗓子就哭了,把坐在旁边的沈令闻吓得一抖。
“等会,小伙子,先别哭,你叫什么?有没有过往病史?联系一下家属。”和蔼的大夫姨姨脱下手套,拿出手机,耐心等着俞茗把这十秒份的先哭完。
“俞茗。没有病史。”俞茗深吸一口气,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记住我了,他疼得浑身抽了两下,精神涣散地抬了抬眼,“没有家属。”
沈令闻连忙解释:“我可以陪同。”
“你——”大夫看了眼沈令闻,无奈噙着笑,握了握俞茗的手,“没有家属啊,没有也没关系啊,别哭,咱们自己能签字的,放轻松,马上就到医院了,没事儿啊。”
俞茗点着头,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往下掉,冲花了额角新流下的血,在惨白的脸上蹭出一道道红漆抹在油画布上的痕迹。
【亲爱的同学,您已触发绑定前置任务二[联络·007]!】
【[联络·007]:让代号007主动发起话题,和他进行一次愉快的聊天吧!(0/1)】
【奖励:50知识点】
沈令闻一言不发地抓着手机,指节攥到发白,终于斗胆轻轻在俞茗耳边问出一句:“你叫俞茗?”
【亲爱的同学,前置任务二[联络·007]:让代号007主动发起话题(1/1)已完成!】
【50知识点已到账!】
俞茗愣了一下,他已经压不住嘴角了,没有把盛着乱七八糟泪痕的脸转向沈令闻,就这么僵在担架上点了点头。他听见沈令闻笑了一下,耳边紧跟着传来他的介绍。
“我是沈令闻。刚刚开车的那位叫司衍,他现在在配合交警审查,关于你的赔偿问题可以不用担心,刚刚也听他说了,多少他都赔。”
“……那你呢?”
“我是机动车所有人,我也要担责。”
“啊……”俞茗闭了闭眼,语气瞬间失落下去。
其实俞茗不是问这个,他连喘气的力气都要流失了,再也没办法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衣服坏了是小事,手机碎了也不要紧,就算自己今天被撞成半残,也值了。
所幸俞茗命比较硬,没半残,也没内伤,他肋骨断了两根,剩下多是皮外伤,头上缝了几针,左胳膊挫伤严重,需要住院。
博物馆的对话环节大概要推到明天了,今天的小车祸倒是闹了不小的风波,有不少沈令闻的商业竞争对手都把着关口输出舆论,也有些对自己战损版颜值的清奇关注点……不过俞茗不在乎。
没有什么比一笔巨额赔偿金更能抚慰人心。
虽然和前任对象给的求复合转账大差不差,但比起和前任这样的神经病硬着头皮相处来说,俞茗更宁愿和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暖男发生小摩擦。
一不做二不休,俞茗干脆把租来的名牌贵衣一口气买下来,又委托人送去打理,崭新崭新的,也不赖。
俞茗开心坏了,一个人睡在高级护理房里,手术又顺利,他不好在沈令闻面前表现得那么激动,便总是微微蹙眉,漂亮的脸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情。
谁让边上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设计师,知道俞茗吃了瘪,展馆又没看成,一路上都体贴得紧,俞茗好几次都有点恍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初次相亲,彼此还有距离感。
沈令闻特别注意分寸,但俞茗会得寸进尺。
在病房里,是俞茗撩开颈后的发丝,让沈令闻帮自己理一理领子,他表现得很痛苦,手肘抬不上去,动两下就喘。沈令闻看不下去了,他温热的指尖触着俞茗的后颈,或许是习惯了,俞茗心里并没有多余的感觉,但颈子还是烧得滚烫。
“檀木香和雪松?”感受着身后人若有似无的香气,俞茗小声试探着说。
气息滑离颈部,沈令闻笑了笑:“是。”
猜香水好像成为了打开门扉的钥匙。
“欧珑檀香?”
“不对。”
“爱马仕大地?”
沈令闻作出一个期待的微笑,轻轻扶着俞茗的胳膊,“晚点再告诉你。”
赔偿金有限,兴趣无限——在加上沈令闻微信的那刻,俞茗知道,他的春天来了。
“Bleu de Chanel”
这是沈令闻走后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他似乎很忙,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匆出了医院,风一样消失在走廊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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