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
窗户外落下一截不算长的绳子，王安喜在楼上拽着另一端大声吼道：“快上来！”
沈其安见状立刻退后，搬出一个床头柜堵在门口。祁连和方柏霓也松开手，从房间里拉出有重量的东西堵在门上。
“嘭！”丧尸堆在门后疯狂的拍打着门板，连带着房间里堵在门口的病床都被震得向后滑动。
沈其安抬手让方柏霓离开，方柏霓没浪费时间踩上窗台、抓住绳子一点点攀了上去。
金属锁舌在压力下被挤压、变形，随着锁舌的摧折，门逐渐露出缝隙，缝隙越来越大。祁连知道这扇门撑不了太久了，丧尸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彻底冲破所有阻碍。
祁连抓着沈其安的胳膊拉到窗前，推着沈其安赶紧走。
沈其安皱着眉，可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他来不及询问只能顺着祁连，站上阳台抓住绳子向上攀爬。
就在沈其安回头确定祁连也踩上阳台，准备和他一起离开时……
门开了……
病床、椅子、床边柜……所有堵在门上的东西都被大力推开，柜子和地板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声。门被打开意味着丧尸再无任何阻碍，堵在门前杂乱的摆设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祁连蹲在阳台上看着张牙舞爪的丧尸们一把推开椅子，狰狞地朝自己涌过来。
意外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如一谭死水。
“抓住我！”
清澈响亮的声音将祁连带出空无的恍惚感，他抬头看去，是沈其安伸出的手。
沈其安踩在养老院老旧斑驳的墙壁上，一手抓着绳子，一只手伸向窗边的祁连。攥着不算粗的绳子，手里满是和粗粝绳面拉扯的痛感。
祁连没有犹豫一把握住沈其安的手腕，荡出了窗户。
沈其安被祁连带着，两个人在窗外左右晃荡着，手里握着的绳子成了唯一的支点。
尸群扑到窗户前，窄小的窗户瞬间被无数只脏污僵直的手掌挤满，而这诡奇怵目的景象旁边，就是祁连挂在半空摇摇欲坠的身体。
晃动的幅度终于变小，沈其安和祁连贴在墙上。
忽然起的一阵风吹得衣角翩翩，也扬起灰土迷了眼睛。
祁连顺着沈其安透白的甲面、变形的手指和像是要顶出皮肤的手骨看到沈其安因为要抓着自己而歪斜的身体、顶在墙面上的膝盖，再看到那张忍着痛的脸、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最顶端那只抓着绳子的手和已经流到紧绷着的手臂上的血。
沈其安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感受不到手腕上被紧紧抓着的痛感了。
“我没力气了，沈其安。”祁连平静地看着沈其安，嘴角还带着点淡淡的笑容。
养老院的窗户不大，只够一个人双手攀着绳子，踩着外窗台翻进去。
而如今沈其安单手抓绳，还坠着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性……祁连知道他们不可能同时过去了，抓着沈其安不放手只会是一种拖累。拖到沈其安没力气，拖到他们都不可能活下去……
祁连原本双手抓着沈其安手腕，此刻左手已经垂在了身侧。
“可是我还有力气。”沈其安看着祁连，“我还有力气，祁连。”
“所以你不要放弃，也不要骗我。”
“抓紧我——我会让我们都活下去。”沈其安凝视着祁连的双眼，尽管声音颤抖，双手也快没知觉了。
肩膀上一阵剧痛，上下的拉扯让沈其安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抓着祁连的右臂越来越重。肩关节处的关节盂非常浅，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脱臼。
“——噗”一道轻轻的闷响。
沈其安死死攥着祁连的手腕，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绝望过。
“你脱臼了。”祁连轻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沈其安已经压不住声音里的痛苦了，他听到也知道肱骨强行脱出、韧带和关节囊被撕裂或拉伤时会发出这种声音。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松手吧……”祁连声音带着些无奈：“你知道的……我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
“这场游戏如果我没赢，起码你不会输。”
沈其安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太痛了也可能是因为不想回答。祁连的声音在丧尸的嘶吼咆哮声里显得那么不真切，风一吹就散了。
绳子浸在血里，变了颜色。
“我、让、你、抓紧我！”沈其安语气中带了些愤怒。
沈其安捏着手腕的力气，几乎像是要把祁连的手腕捏断，但他其实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反倒被心里一种陌生的感受吸引了注意。
“哗啦——！”
三楼的玻璃被椅子砸碎，裂成碎片的玻璃倾泻一地，如雪花般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炫光，迷人又危险。
沈其安垂着头，祁连闭着眼，但坠下的碎片还是擦过脸颊，火辣辣的痛。
一片玻璃划过沈其安的右手又顺着割开祁连的左手，血线自右手流下，蜿蜒着绕过尺骨茎突，滑过手背顺着虎口流到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的交界处，鲜艳的红向前腐蚀过寸寸皮肤，继续蔓延至祁连右手季指侧的手腕凸起——红线将两人的尺骨茎突连结在一起，落入桡骨深处。
碎片没入草地中，祁连睁开眼看着那条落在眼底的红线。
沈其安眉骨被玻璃渣弄出一道血痕，血珠顺着凹陷滴进左眼，染红了白色的巩膜，留黑亮的瞳孔陷在中间。
“沈哥！”方柏霓破窗后又放下一根绳子。
祁连一把抓住落下的绳子，用力向上攀到沈其安身侧。祁连怕沈其安脱力，便让他揽上腰，带着沈其安爬到了外窗台。
方柏霓一脚跨在外窗台上，成功接应两人上来。
“我的妈，不容易啊。”王安喜在旁边抹了一把汗，“刚刚那个惊险，差一点他俩就上不来了。”
周围的老人围着沈其安和祁连，有些好奇又带着心疼的问些话。
方柏霓见他们喘着气、恍惚的模样，便站在身前随便扯些话题，为他们腾出空间。
祁连拽着恍惚的沈其安从人群中走开，找了一处安静偏僻的地方。
沈其安随手找来一个水桶悬挂在手腕上，带肌肉疲劳放松后外旋身体。“咔哒”肱骨头滑回关节盂，脱臼的肩膀终于复位。
淡蓝色的墙有些冰，沈其安靠着靠着就慢慢坐下，祁连跟着坐在旁边。
窗外风急，吹得人四肢冰凉。
两个人肩靠着肩，贴在一起的身体成了分享和传递热源的通路。
祁连将双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仰头看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沈其安左手放在曲起的大腿面前，右手无力的垂在地上。
……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半晌沈其安吐出一口，将头抵在膝盖上。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悬挂在楼外的景象，那种垂坠的痛感好像刻在了骨头里，直到现在还不消散。沈其安习惯通过复盘来得到反馈和总结经验，但现在他只想要安宁。
“祁连……”沈其安沉声吐出几个字。
“嗯？”
“祁连……”
“嗯。”
“我在这里，沈其安。”祁连转头看着那个垂下的脑袋。
“你就是一个混蛋。”沈其安吸入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祁连认真说道。
祁连看着那张和往日大不相同的脸。
被血浸染到血红的左眼和澄明的右眼、因为刚刚复原而有些苍白的脸颊和汗湿了的额发——一个沾染上淤泥的红苹果又或者是……一个破碎的天使。
大抵是被赤色左眼所带来的那种妖冶和危险的气息迷惑，才会有这种幻觉。
祁连轻轻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终于看见了……你，你的本性。”
“什么样的我，什么样的本性？”
“将一切都变成天秤上的砝码、衡量价值，过于理性的冷漠和洞悉人情的伪装。在这里，你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也不关心其他人的生死。那天在南街道小区前，你根本没感觉，就像你第一次杀了丧尸时一样，对吧。”
“对，你说的都没错。但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因为什么……是因为刚刚我在窗外说的话吗？”
“一个不珍视生命的人，一个会随意放弃活下去的机会的人，不会有珍贵的东西、不会有在意的人。哪怕这里是虚拟世界。”
“如果我放弃活下去的机会，是因为你呢？”祁连身体前倾，看着沈其安的眼睛，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但他就是这样说了。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有这样一个疑问，而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因为你惯会伪装……为什么？”
“为什么？”祁连托起沈其安血红的左手，“你既然看出了我的全部，那就由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沈其安将脸缩回一部分，但视线依旧执拗。
“沈医生……我为什么不能死，又或者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就像是被戳了痛脚、应激的猫。”
“你知道我能看出来的，就像现在我想问……你这种创伤反应或者反移情的行为，是因为谁或者……把我当成了谁？”
沈其安瞳孔不自觉放大，他看着祁连却说不出话，就像当时……那么无力。
“他是谁？”祁连步步紧逼，盯着沈其安。
“许筱，十三岁，她死了。”
糟糕，我忘了我已经更新过了！好吧，那明天就没有更新了嘻嘻
尺骨茎突就是手腕凸起的地方，比如右手手腕最左侧凸起处就是尺骨茎突。
季指就是小指，没直接写小指是因为我觉得季指更好听一点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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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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