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在门外,喊的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了。
“爸”,伤痛欲绝的跪在地上,硬生生的把吴尘从坐的地方挤开了。
“爸,你怎么样啊,爸,你醒醒啊”
吴群伸手,就开始晃床上的吴敬。
吴鲲夫妻俩,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爸”
吴尘就淡定极了,这种场面他可是没少见过。
站在一边的两个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拉着吴群的胳膊,就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这是干什么啊,咱爸还没走呢”,吴鲲一边架着一边说
“对呀对呀,快点儿起来,快起来”,刘宛如就在一边补充,一唱一和的。
“快起来,地上多凉啊,起来”
吴群一把鼻涕一把泪,居然真让他哭出来了。
吴尘乖巧的站在一边。
“尘尘啊,去买的吃的来吧,快中午了,该吃饭了,下午你还要考试”
吴鲲总算是把吴群给拉到了床上,想起来冷落在一边的儿子。
“好,你们吃点儿什么呢”
吴尘接过递过来的几百块钱,总可能是只给自己买午饭吧。
“都行,你看着买吧”
“好”
吴尘还是满怀希望的,毕竟,半天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
吃过午饭,吴尘稍微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
“爸妈,我先走了啊”
吴尘小心翼翼的进门,跟在闲聊的三个人打了个招呼。
刘宛如轻轻拍了拍吴尘,“嗯,尘尘,加油,好好考”。
“好”
吴尘努力的让自己放松的最佳状态,坐在公交车上深呼吸。
突然想起来准考证放在桌子上了。
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估计还够,大不了晚个几分钟应该是问题不大。
那杯粥还真是坏事啊,书包湿了不说,准考证还忘收了。
吴尘在下一站下车,准备打车回医院。
但是正值中午最冷清的一段时间,正午的街上,甚至连车都没怎么有。
吴尘转头就开始跑,三站路,不是特别远,吴尘这么安慰自己。
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但是正午的阳光已经非常喜人了。
柏油马路在日光下,像是流淌的水,树荫遮蔽下的小路,还有微风拂过,本是清爽极了。
但是吴尘只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有实体一样,直直的拍在脸上。
总算是来到了医院,吴尘气喘吁吁的爬上楼,却也不忘微笑着和工作人员点头。
吴尘在门口喘了两口气,看了看手表。
看来是需要让爸爸送我过去了。
吴尘轻轻的推开门,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一进门就看到吴敬醒了,躺在床上,脸色比上午还要难看。
屋里只剩下了吴群,跪在地上,拿着张纸,不停的向吴敬手里塞。
“爸,您就摁个手印,别这么倔”
吴尘鬼使神差的走到吴群面前,直接从地上把吴群捞了起来。
吴群也搞不太清楚状况,眼睁睁的看着吴尘的拳头朝自己挥过来。
吴群一脸茫然的捂着自己被打的脸,反应了好一会儿。
“艹,你发什么疯啊”
吴尘没说话,伸手又是一拳,正打着眼睛上。
手移开之后,一圈乌青。
“你TM的,干什么呢”
吴群再怎么不明白状况,还是知道照这么打下去,自己就可以呆在医院不用回去了。
手不停地朝着吴尘拎着的衣服的手上拍打,腿伸出来就要踹。
吴尘又是一拳,同时,把吴群踢上来的脚踩住。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吴尘冷冰冰的声音,从吴群头顶传下来,这声音本是现在的吴尘不该有的。
“什么什么意思啊,你把我放开”,吴群不停的扭动,像只蛆虫,不,更恶心。
“我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吴尘又挥了一拳,踩着的脚上力气也增加了几分。
“啊~ 啊啊啊,你快松开,脚要断了”
吴尘觉得没必要再跟他继续下去,从吴群手里夺过那张纸。
遗嘱,好,很好。
果然,真是个人渣。
吴尘又要向下挥拳,进来的两个人多少有点儿不合时宜。
“尘尘”,刘宛如大叫一声,手里拎着的东西,被扔在地上。
吴尘放下手,转过身,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你在干什么啊”
吴鲲不温不火的声音,竟也带上了不可置信的吃惊味道。
吴群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还没完全站起,就朝着夫妻两人方向爬。
“哥”
吴鲲把地上的吴群搀起,吴尘伸手抹了把汗,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三。
15,彻底不用去了。
吴尘坐到吴敬旁边,吴敬又昏过去了。
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醒来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吴鲲第一时间冷静下来,质问握着吴敬手的吴尘。
“遗嘱”
吴尘淡淡的说,看着设备上的心跳。
“遗嘱?”
吴鲲看了看旁边的吴群,又看了看刘宛如。
刘宛如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一样,走到吴尘身前,就是一巴掌。
“为什么不去考试”
“宛如…”
吴尘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了,她哭了。
对不起了,妈妈,这次没听你的话。
吴鲲看了下手机,还剩三分钟,怎么也赶不过去了,没再说话,拉着吴群走出病房。
“你说话啊”,刘宛如气质什么的都抛在脑后,推搡着吴尘,“你说啊”
“对不起”
他知道,如果是谷雨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做。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啊,你说”
“对不起”
吴尘现在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让她失望了,也让谷雨失望了,说好的要好好地替他活下去的。
刘宛如跪坐在地上,一边扯着吴尘,一边哭,“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啊”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吗
如果刚才拿了准考证就走,我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后悔给这小老头留下的是决绝的背影?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仪表的变成了一条横杠杠,一点点的吞噬前面的起伏。
吴尘怵的起身,“医生,医生”,冲向门外。
“医生”
“医生”
“医……”
“生……”
……
吴敬最后还是走了。
就在那十五分钟里,很突然的就走了。
吴尘同意了刘宛如让他复读的要求,但还是参加了剩下的考试,算是体验一下不是特别完整的高考。
家里每天都来一群,从来没见过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吴群就出现过一次,还是在大半夜,喝着酒闯进来。
吴尘没有动手将他轰出去,毕竟在老头面前再来一次,怕是那头的他也要气出高血压。
剩下的时间里,就在吴敬的照片前跪着。
照片上的吴敬还是笑眯眯的,这小老头为什么天天这么开心呢。
几天的时间里,吴尘想起了大大小小的事儿,在老房子里的事儿。
“臭小子,是不是你把我葱拔了”
吴敬在阳台上气的跺脚,吴尘则是拍拍屁股,做了个鬼脸,就向楼下跑去。
“哎,好小子,不像你爸一样,像个面瓜,从小就只知道读书”
“我爸?”
吴尘被揽在怀里,暖气坏掉的北方冬天,简直要冻死人。
“对,你爸”
“那老头,我爸现在干什么呀”
“你爸刚刚博士毕业,留在学校里当老师呢”
吴尘冻的发抖,手脚冰凉,整个人蜷缩起来,努力的把自己完全放在吴敬怀里。
“博士?”
“对,很厉害,书也是没白读”
吴尘不知道那个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博士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记得为什么就谈到了他爸。
“看好了啊”,说着吴敬朝着河里扔了一颗石子。
那石子在水面上翻滚了两下,竟然朝前蹦了出去。
“看我的”
吴尘也向前扔了颗石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扎进水里。
“哈哈哈哈,真笨,哈哈哈哈”
吴敬在一旁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咚,哈哈哈哈,还看你”
吴尘气不过,从地上捡起石子,朝吴敬扔过去。
“臭老头”
吴敬笑着向后躲,灵活的躲过好几颗,最后一颗正好打在头上。
“哎哎哎,说不过就动手啊,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吗”
“切,为老不尊”
“哟,臭小子还会说成语了啊”
吴敬又向河里扔了一颗石子,这次在水面上蹦了三次,在远处不见了踪迹。
“也不是很好看呀”,吴尘扒在摩天轮的吊车上向下看,“为什么那么多人排队啊”。
“小情侣的浪漫,你个小屁孩不懂”
“切,谁小屁孩啊”,吴尘坐回座位上,把手抱在胸前,“过了今天我都八岁了”
“噗,八岁不还是小屁孩”
“你个老头儿会不会说话啊”
要不是怕被抓起来,真想给这老头两拳。
“我不会说话,下次不陪你来这玩了”,吴敬手搭在后脑勺上,打了个哈欠。
“切,谁稀罕呀,下次我自己来”
“哟,你厉害,下次你陪我来,总行了吧”
“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八岁,长不大的日子,真好。
“啧,老张,你怎么耍赖呀”
吴敬和门卫张爷爷坐在楼底树荫下的小石板凳上下棋。
“呸,明明是你先耍赖,还恶人先告状”
“嗐,你说谁耍赖呢”
吴敬手指着面前的老张,做出一副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架势。
“你,还能是谁,小吴尘,你来说说”
吴尘坐在一边看书,难得的休息时光。
“哎,张爷爷,别跟他计较,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嘴角挂着完美的笑容,刻意却又挑不出不是。
“哎哎,臭小子,胳膊肘还往外拐”,吴敬皱着眉转过头。
“孩子说的不是实话吗”
“什么实话,什么实话,你别赖账啊”,小老头开始跳脚。
说起来也奇怪,吴尘居然没有哭,甚至都没想过要哭。
跟自己之前想的不太一样呢。
吴尘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周,如果没有听到那段话的话,大概那一周已经足够了吧。
“吴群办事儿还真是不利索”
吴鲲坐在床边,看着刘宛如往脸上东摸摸西蹭蹭。
“可以了,要不是旁敲侧击着说那保险,他怎么会去呢”
“不过还好,手印也算是摁了,不然那么一大笔钱不打了水漂了吗”
“嗯,吴群后面手续都办妥了吗”
“放心吧,他对钱可比我们上心多了”
“东西都收起来了吧”
“收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吴尘在门外咽了咽口水。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们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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