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薄雾尚未彻底褪去,半隐的青山之中就传来阵阵锤凿之声。
没一会儿,两只神兽端着一面镜子穿过雾色,冲撩着袖子正忙碌的玉光喊道:“主人,有人找。”
玉光回身,只见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镜子里是紫君慌张的面容。
他接过镜子,淡声问:“找我什么事?”
紫君面色疲倦,眉头都快拧绳子了,喊道:“温鹤声不见了。”
满脸平静的人脸色登时罩上一层阴云,冷声问:“何时的事?在哪儿不见的?”
“前,前天,她把我支开自己跑了。”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紫君刚欲解释,镜子唰地就黑了。
他端着镜子,气的满脸通红:“嫌我慢,嫌我慢你自己守啊。”
“她什么脾气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俩闹矛盾,折磨我,我也不找了,你自己慢慢找吧。”
抱怨完,心头的气消下去大半,他转念又想:算了,还是帮着一起找吧,怎么说也有救命的恩情在。
*
桌上一连串动静传来,鹤声隔着帐幔瞥了眼,今日的早膳很是丰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而那个正摆弄饭菜的人,心情似乎很不错。
“鹤声,起来吃饭。”储知贞撩开帘子,满脸堆笑。
鹤声像看白痴一眼瞪了他两眼,便又将眼睛给闭上。储知贞愣了一瞬,瞧她直挺挺烫榻上的模样,这才想起她眼下根本就动不了。
“是我的过,竟忘了你身上还有缚阵在。”
他坐在床边,耐心地解了她身上的阵,又温柔扶她起身。
鹤声坐在床边缓了缓,抬起下巴打量他:“你就这么放开我,不怕我跑了吗?”
储知贞笑了笑,继续扶她到桌前坐下。
空碗里很快盛满了香粥,浓醇的香味瞬时溢满鼻腔,勾的馋虫蠢蠢欲动。
窥见她喉咙处的小动静,储知贞温声催促道:“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他托着下颌,一眼不眨地盯看她,嘴角挂着浅浅的温柔的笑,真就像月光那么柔和又漂亮。
鹤声有些恍惚。
“不饿吗?鹤声。”
他又在催促,鹤声迟疑拿起勺子,舀了口粥含入嘴里,慢慢吞咽。
的确很香,很合她胃口。
这些日子她几乎没有好好吃过饭,现下尝了软烂的米粒的味道,竟胃口大开,三两下碗就见底了。
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惹的储知贞掩口失笑,忙又给她添了一碗:“慢慢吃,管饱的。”
鹤声却不吃了。
她觉得今天的储知贞很是反常。
“这么好心,是为了什么?”她问。
见她不打算吃了,储知贞也不催了,懒洋洋说道:“鹤声啊,你怎么就是这么不相信我呢?我很想对你好的,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的好。”
鹤声嗤笑:“你这人有一点我很不喜欢,那就是老提以前的事。人得朝前看,日子才过得下去,明白吗?”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眼下只知道,我要跟你过下去,过一辈子。”
又开始说疯话了。
鹤声不想理他,打算回床上继续躺着。
“我不束着你了,你倒要自己束着自己了。”
闻言,鹤声回头,神色诧异。 “何意?你要放了我?”
储知贞起身推开房门,晨光如数洒进,灼的鹤声有些不适应。
他走进光里,回头说道:“鹤声,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别再被我抓住了。”
鹤声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真的要放自己走。
太不可思议了。
她走到储知贞的跟前,抬头仔细看他,他的目光淡淡的,似乎带着几许真诚。
冷却的血液又重新沸腾起来,鹤声想也不想了,撒腿就跑。
她要跑快点,得赶在他反悔之前跑出天门宗,跑出所有的是是非非。
她必须要自救。
储知贞在身后闲庭信步,大喊:“鹤声,快点跑啊,别停下来。”
他的声音像道魔咒似的,不断回响耳畔,扰乱激荡的心神。
至廊下,眼前忽然模糊起来,浑身汗如雨下,双腿也软到打颤。
她扶住一根柱子,使劲晃头想要找回一丝清醒,却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飘忽了,根本看不清。
“鹤声,怎么停下了?”
“我说过,你要跑快些,不要被我抓住。”
储知贞的呼吸喷洒到了耳后,鹤声吓的一激灵,忙拔腿,整个人却直接软了下去。
“瞧你,不过才几十步罢了,怎出了这么多的汗?”
帕子一点一点蘸干额头的汗水,鹤声模糊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最后清楚看见储知贞笑吟吟的,不怀好意的眉眼。
她啪地打开他的虚情假意,骂道:“你无耻。”
储知贞托起她的脑袋,温声道:“我以前不无耻,可你不照样要离开我么?我做不到像正人君子那般宽容大度,任你远走高飞,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把你强留在身边。”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储知贞的侧脸。
趁着他发怔的间隙,鹤声挣扎着摆脱他的桎梏,艰难向前爬行。
如果今日爬不出,那她就死。
储知贞缓缓起身,垂眼盯着那个奋力往外爬的姑娘,突然生笑。
人啊,真是可悲。
他不疾不徐,拽住她的脚腕用力一拖,人不就又回到原点了么?
“鹤声,继续逃啊。”
鹤声伸手抠住地砖的缝隙,努力向前用力,每当她爬出不过两步的距离,就又被拖回到原点,储知贞又会俯身对她说:“鹤声,继续啊,继续逃,再被我抓住可就没有机会啰。”
反复摩擦的地方已经留下了几道血痕,淡淡的,薄薄的,很快就干在地砖上,成了储知贞记录自己战功的石碑。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可他找不到答案,找不到那便只有继续征服她,折磨她,直到她低头为止。
他痛,也快乐。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让鹤声渐渐陷入绝望之中,她无力捶打着坚硬的石板,哭的撕心裂肺,含糊不清喊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储知贞愣住。
须臾后,他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然后同她一起哭。
“鹤声,对不起,对不起。”
翌日,不语端来了一碗汤,说是储知贞特意吩咐给她熬的补汤,叫她一定要喝下。
鹤声靠在床边,干白的嘴扯了扯,嘶声问不语:“这里头下的又是什么药?”
她的头发垂落在胸前身后,挡住了半张惨白的脸,不语只看清一只眼露在外头,瞳仁黑黑的,却没什么光。
他收回视线,搅动碗底,随后舀了勺汤喂到鹤声嘴边。
鹤声顿觉恶心,猛地拍掉汤勺,一边趴在床沿干呕,一边怒吼:“滚,给我滚出去。”
不语吓坏了,端着洒的只剩半碗的汤不知进退。
来时,储知贞刻意叮嘱过:“必须让她喝下去。”
他要保命,就必须听话。
可温鹤声现下的模样实在可怖。
他扑通跪下,悲声道:“温姑娘,您就喝了吧,不喝我会死,您也好不到那里去。”
说完,他抬眼打量鹤声,见鹤声逐渐趋于平静,又劝道:“要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鹤声瘫在床边,泪从眼角滑落进墨发里,悄无声息。
她低声重复:“活下去,才有希望……”
喂完汤,鹤声昏沉沉睡了,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又才醒过来,整个人迷糊又累,好似怎么睡都睡不够。
不时,外头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门推开。
借着外头的光,她看清来人是储知贞。
储知贞一言不发,直接过来抱起她,将她放进门外的轮椅里坐着。
小清轩的景致打造的很独特,很美,尤其是夕阳落下的时候,院前那片池水就变得橙红,风一吹,波光粼粼的。过去的十九年,储知贞也是如鹤声这般,坐在这外头看池水。
这是他过去能看到的最美的风景。
他推着鹤声在院子里漫步,问她:“有没有感受到我当时的心境?”
鹤声歪着头,一言不发。
储知贞撩开她的头发,露出整张白净的面庞。眉心那颗红痣格外耀眼,他伸手摸去,鹤声立即躲开。
这个动作令他十分不满。
她的整个人都是他的,一颗痣凭什么是例外?
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你以前没有那颗痣的,什么时候长的?”
“与你无关。”鹤声挣脱他的禁锢,有些费力。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我们以后会是夫妻,会同床共枕,你不可以对我有二心。”
鹤声撑着扶手,想往上坐一坐,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劲。他大抵又悄无声息给自己下了药吧,明面上解了阵法给她自由,实际上是用更加残忍又屈辱的方式重新给她戴上枷锁。
罢了,她也不想再做无用的挣扎。
“储知贞,你现在像个没人看的笑话。”
“哦,没关系,有你一人看我这个笑话,我也心满意足。”
真是不要脸!鹤声不想多费口舌,切齿道:“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储知贞顿住,脸色渐渐由晴转阴,不过片刻又笑起来,欢喜道:“好,好,我们马上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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