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东躲西藏,与天雷战了两个回合,实在没什么便宜可占,鹤声像是耗尽力气似得,瘫在地上摆了个大字,对着藏匿在云层里蓄势待发的闪电软绵绵说道:“我错了还不行嘛,别劈我了,我还得赶着去救人呢。”
雷声轰鸣了几下,闪电却没有再劈下来。鹤声怔怔望着天上的乌云,流动了几番后竟渐渐散去了,天像突然豁开一道口子似的,大亮起来。
她猛地爬起来,确认那天雷是真的消失了,抓住剑溜的比兔子还快。
与什么争,都不要与天争。这是她今日学到的一个新道理。
*
清河县内早已乱作一团。
天上不断有小球掉落,砸在地上破开后便形成一道道影子四处流窜。所过之处,尸殍遍野,血流成河。
鹤声一脚踩进一滩血里,血水很快湿透她的鞋子。她骇然地走过这条长长的街,竟然未见一个活着的人。
突然,身后有了异动。
她回头,一个被妖魂附身的凡人突然扑上来,变异的双手死死扣住抵挡而来的护身伞。
那“人”龇牙咧嘴,冲温鹤声低吼了一声,口中悬液瞬时飞溅。鹤声瞪大眼睛,一脚踹开“人”,嫌弃地盯着自己的手背,使劲甩了好几下。
“太恶心了吧。”
言罢,她拔出剑,剑风扫动,剑却突然纹丝不动了。
鹤声惊疑看去,什么也没有。
被附身的凡人又卷土重来,举起街边的尸体朝她砸去。
她用左手撑开护身伞抵挡,右手使劲儿拽了拽,还是拽不动。
鹤声索性松开剑,往有太阳的地方跑去,然后站定在那里,终于在太阳光下看到了许多重叠的影子。
好家伙,全都来抱住她的剑,是铁了心的想要弄死她啊。
她嗤笑一声,收伞朝前刺去。伞身神力如水波般荡开,扫翻一大片还未附身的妖魂。
剑重新回到手中,她嗔怪道:“怎么这时候又不中用了。”
不悔剑听懂了,嗖地飞离她手,升到半空迅速旋转。从一把剑,到两把剑、三把剑……直到鹤声目瞪口呆,不悔剑轰地一声泻出巨大剑气,逐一穿透妖魂的身躯。
魂魄彻底堙灭。它重新飞回去,朝着鹤声的额头重重敲了一下。
鹤声吃痛叫出声,握住它道:“真小气。”
她继续朝前找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可这一路的尸骨和满街的血痕,让她的希冀逐渐变得稀薄。天降妖祸,遭灾的却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
“快,快跑,带着孩子跑!”
鹤声一脚刹住,只见前方一条横着的老旧巷道内,飞快闪过两大一小三道影子,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张牙舞爪,被妖魂附体的凡人。
霎时,剑的锋芒惊掠而过,墙体骤然破裂,发出轰然响动,砸到几个妖物。
群妖被突如其来的动静骇停,相互看了几眼后,便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方才三人,另一路则冲着鹤声而来。
鹤声未曾犹豫,直接横扫一剑过去,滔天剑气荡开十来个妖物,其余妖物则继续格挡。
剑气消失的一瞬,妖物们奔涌而来,尖长的爪子齐刷刷朝鹤声面中划去。鹤声翻身而起,挽剑直下,又扫到一大片妖物。
若它们仍旧是妖魂的形态,她绝不手下留情,偏偏这群畜生占据了凡人身躯,她每每出手都要留几分,以免伤及凡人。
这可真是一大难题。
眼凑着倒地的妖物们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鹤声忍不住叹气。
她得赶紧解决掉眼前这波妖。
护身伞唰地撑开,飞到妖物们的头顶,越变越大,直到将它们统统罩住。
妖物们如笼中困兽,不断哀嚎、挣扎,鹤声就地起阵。
剥魂阵从妖物们脚底缓缓展开,很快升起一圈又一圈禁锢。鹤声分出一丝仙气,引入阵中。
妖物们惊觉不妙,纷纷开始施法抵御大阵。仙气方进入阵中,就被一股巨大的妖力挡了出来,反弹回鹤声识海。鹤声猝不及防,猛吐一大口血,咳的五脏六腑像是被卡紧了似的疼。
她撑起来,重新凝出仙气,再次注入阵中。
妖力与仙气互相对抗,鹤声被雷劈过,受了内伤,力量削减不少,此刻很难再将仙气重新推入阵中,只能这般僵持着。
她余光扫过不悔剑,心道:这破剑,惯爱看我笑话。
“不悔,还愣着干什么?等我死了你好找新主子吗?”
不悔左右晃动了几番,飞到阵前,剑峰对准仙气聚力,仅仅瞬息,便将仙气推入阵中。
阵法飞速运转,鹤声席地而坐,催动剥魂阵剥出妖魂。
背部的伤口震裂开了,一阵接一阵的刺痛,让她心神难以凝聚。
不悔剑似乎察觉出她的难处,飞到她身后凝出一股剑气,帮她继续剥魂抽魄。
片刻后,妖魂悉数抽出,鹤声忙用仙气拉回凡人的魂魄,然后收起妖魂又追了上去。
*
“孩子她娘,你快带着孩子走,不要回头。”
男子催促着泪流满面的妇人,妇人怀中的小女孩也跟着哭闹起来:“爹爹,不要离开我们。”
男子揩去女孩脸上的泪,哽咽道:“好孩子,不哭,要和娘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一阵凌乱的嘶吼从他身后响起。他毫不犹豫一把推走妇人,吼道:“快走啊。”
妇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她看到自己的丈夫被附体的妖物抓住手脚,高高抬起。妖物们露出嗜血又欢愉的神情,呜呜啦啦地叫着,可须臾后,它们张开血盆大口,仅仅一个眨眼,便将她的丈夫吸食殆尽,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子。
她吓得脚下一软,连带着怀中孩子一起摔倒。小女孩磕疼了脑袋,哭的很厉害。哭声再度引来了妖物。
妇人忙捂住女孩的嘴,抱起她连滚带爬地逃。
可妖物的速度太快了,她们根本就躲不过。
情急之下,她按住孩子的脑袋,重重吻下去,忍住泪说道:“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她环视四周,看到一个大竹筐倒扣在地上。
妖物们撒着欢奔来了。妇人不知从何处捡来一截木棍,战战兢兢对着妖物们,颤声说:“你们,你们,别过来。”
她的举动似乎让妖物们更加兴奋了,它们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物一样,互相笑着,笑声很难听,正赶来的鹤声听的一清二楚,不断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块石头端端落到妇人跟前,妇人吓的丢掉手中棍子,蹲在地上大吼大叫。
身前一片怪异的笑声。
鹤声听的心发慌。明明声音很近了,可她却始终看不到妖物们的身影。
她跑的大汗淋漓,背后的伤口沾了汗液正死命的发疼,就跟撒了盐似的。
近了,愈发近了。她终于看到了妖物的影子。
剑在手中越攥越紧,她举剑挥去,却见前方的妖物卡住妇人的脖子,将她高高提起。妇人挣扎着,痛苦挣扎着。
鹤声大骂:“畜生,我杀了你们。”
可当妖物们露出凡人的面貌时,她的剑刃又偏开三分,只能伤,不能杀。
她想要再次使用剥魂阵,体内残存的力量却告诉她:不行了。
咔——
脖子拧断的声音如断掉的弦一般,从她耳畔颤然掠过。
她眼睁睁看着妇人在妖物手中断气,然后一点一点变成一具骨头架子。
骨头架子滴着血,血腥味刺激着妖怪们,它们变的更加兴奋,更加残暴,疯了般转头朝鹤声挠去。
鹤声失神,被妖爪刮伤了脖子,撞击到墙上,新伤旧伤一起疼。
她抬剑,来一个敲晕一个,来十个敲晕十个。
突然,不远处的竹筐哐声翻倒,一个小不点从里头爬出来,脸上挂着泪痕。
“娘亲,爹爹......”
小女孩跪在骨架子旁边,哭的撕心裂肺。
妖怪被哭声吸引,有两只转头朝她奔去。
鹤声大喝:“快跑啊。”
小女孩没听见似的,只记得哭。
鹤声一脚踹翻涌来的妖物,想要冲过去救她,可妖怪们这次都长了脑子,知道分头行事。
她被死死拦住,前进不了半分。
“跑,快跑啊。”
“畜生们,有种冲我来。”
“来啊,我的血,我的肉比她的更香更好吃,我身负灵气和仙气,于你们来说是大补。”
妖怪听懂了,纷纷停下回头看她。
它们像是在斟酌,片刻后仍旧选择分头行动。两只朝着小女孩走去,其余的则冲着鹤声而来。
它们对她很感兴趣,但也不愿意放过其余的生灵。
这世间有血有肉的,于刚刚新生的它们来说,皆是大补。
獠牙龇了过来,悬液滴了老长一截,半霎都滴不断。
鹤声腹腔翻涌,吃的饭差点没全部吐出来。
她咬牙闭眼,利落挥剑斩断那两颗恶心的尖牙。妖物啊啊大叫,又愤怒,又痛苦。
她连打带踹,艰难杀出一条路,很快又被妖怪们堵住。
剑不停挥动,却始终快不过妖怪们的速度。
小女孩被妖怪举起来,她哇哇大哭,喊着爹,喊着娘,可爹娘不再有一声的回应。
长长的舌头探出,舔舐着小女孩的脸颊。
鹤声急的眼中蓄满了泪,大喊:“你们给我放下她。”
两只妖适时回头,冲她轻蔑一笑。
鹤声气的牙痒痒。杀与不杀两个念头在心中不断交织、对抗,她分不清哪个是对,哪个是错,该做还是不该做。
女孩哭的声音嘶哑,哭的绝望,鹤声听的绝望。
不悔,究竟该不该杀?
不杀,救不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杀,则是要断送无数条无辜性命。
鹤声从未这样为难过,绝望过。
她多希望,多希望有另一个选择出现。
那长长的舌头渐渐缠上小女孩的脖子,鹤声心神俱乱,厉声喊道:“不悔,给我杀出去。”
秀剑在手中挥动,击杀,鲜血很快染红了剑刃,一个又一个妖物裹挟着凡人的身躯在她眼前倒下去。
她彻底分不清对错了,只清楚的知道,要救那个已经无父无母的小姑娘。
路通了,那颗死寂的心终于复燃。她冲了上去,可妖怪们不死不休缠上来,咬住她的剑,抓住她的手脚,将她按在地上,往后拖行。
长舌头松开脆弱的脖颈,两颗獠牙伸出来,叮了上去。
“不要!”泪水奔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耳畔突然发出砰然巨响,一道金光从天泻下,灼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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