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们统统不得动弹。
鹤声趴在地上，抬头诧然望向那道金光。
曾经濒临死亡的时候，她也曾被那道金光笼罩着。
须臾，金光炸开，两只妖魂被弹射出十万八千里，两个凡人昏迷着倒地。
光辉渐渐淡了，里头的人影从模糊变得清晰，眉眼依旧如初时见到的那般：和煦，包容。
鹤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挪到墙根，撑着墙体缓缓向前走着，直到光彻底散尽。
玉光抱着尚在惊恐中的小女孩走向她，她的心瞬间搅起惊涛骇浪，不得安宁。
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再次相见，她还是会悸动，会难过，会想哭？
她想转身逃走，像个失败者一样，逃走。
“我把她交给你了。”
她的想法还没变为行动，他就已经停驻在她跟前，蹲下身摸着小女孩的头，轻声说：“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小女孩被推往怀里，鹤声木楞地抱过她，明明很想说一句“好”，可喉咙紧涩，使她有口不能言。甚至，连眼睛也好像出了问题，眼皮怎么都没法往上抬。
玉光细细看了她稍许，然后起身朝着她身后那群被定住的妖物走去。
这群妖魂就是百年前被封印的那批妖魂，而今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都跑到人间界作乱。他懒得在此探究，稍微施法将妖魂从凡人身躯震出后，又抹去凡人脑海中这段惨痛的记忆才作罢。
转身时，他突然窥见她后背衣衫破出好几道口子，露出白净的皮肤底色和一道道扭曲的，渗血的伤痕。
那伤痕......玉光抬头看了看天，一切了然于心。
他施法抹去她后背的伤痕，又停在那里将她看了又看。多年不见，她的修为精进不少。
脚边的不悔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玉光偏头一瞧，那剑上的血迹新鲜，正顺着光滑的剑刃不住滴往青石板上。他回头，只见许多血淋淋的骨架之中，躺着几个身上有剑伤的凡人。
小女孩因为惊吓过度，趴在她肩头睡着了。她有些吃力地抱起她，刚转身就对上玉光有些怪异的眼神。
鹤声扫了他几眼，终于越过他的身躯，瞥见那几具凡人的尸体。
她的心像是被巨石压住了一般，突然就喘不过气，连站都站不稳了。
玉光眼疾手快，接住她和孩子。
她倒在他的肩头，仅仅靠了一下就立马挪开，依靠着墙壁暗暗调整呼吸。
那轻轻的依靠，宛如羽毛一般，沾了一下就飘走了，玉光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直击鹤声的心房。她忙别开脸，有些急促地答道：“无碍。”
她想：他为什么还不走？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你的剑只伤了他们，没有杀他们，事态紧急，你也不必对此耿耿于怀，免得生了心魔，有碍后续的修炼。”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为什么还不走？她不需要他的关心，她只想一个人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鹤声简单“嗯”了一声，说：“别处应当还有妖魂，我灵气耗损严重，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知道。”
说罢，玉光把孩子抱给她。刚接过，凌霜华和凌小山也赶到了。
见到这两人的一瞬，鹤声觉得自己得救了。
玉光看清她的神色变化，默默离开。
鹤声有些激动：“凌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师尊让我们来帮忙的。”凌霜华揩去她脸上的血点子。
她脸色有些泛白，凌小山替她抱住小孩，走到一旁逗了逗。
孩子哇地哭出声，吓的凌小山措手不及，忙哦哦哦地哄起来，看的另外二人忍不住发笑。
凌霜华道：“小山最会哄人了，放心吧。”
鹤声点头，又道：“修仙界其他门派怎么没有赶来相助？”
“不知道，许是没人通知他们吧。”
鹤声将信将疑地点头。她当年离开的时候，就深悉几位尊者之间的关系微妙，那位叫四时的尊者似乎握着更大的权利，修仙界诸多门派应当也会看她的脸色行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失望。心道这些人都修的是什么仙？人间有难，却连个面都不露，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点私心而修仙。
几人走出巷道，看到满城堆积的尸骨，甚是叫人胆寒。
鹤声回头看凌小山抱着的小姑娘，问凌霜华：“这孩子，你们能带回去吗？”
凌霜华毫不犹豫：“当然。”
默了默，她笑道：“小山当年也是我师父给抱回去的。”
如今她与师弟也像师父当年那样，抱了个小不点回家养着。
她回头：“师弟，这孩子以后你好好养啊。”
凌小山先是一愣，须臾后屁颠屁颠跟上来，眉开眼笑道：“师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把她带回家？”
“嗯，她没有爹娘了。”凌霜华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肉嘟嘟的。她抬眼看向凌小山，犹记得他当年也是，小小一团，可爱的紧。
玉光很快回来了，飘浮在清河县上空的乌泱泱的尘沙也渐渐散去。
鹤声见他来了，转身去看孩子。
“玉光尊者，这城中的妖都驱走了吗？”凌霜华问。
玉光抬起掌心，上头飘浮着密密麻麻上百颗缩小的妖魂珠。“这里的就这些，其余的——”
他抬头看向东南方向，没有再说话。
鹤声将这举动看进眼里，在心里头大约摸出了个所以然。
她拍拍孩子的肉脸，拿起剑准备告别：“诸位，这里的事已了，我要走了。”
“鹤声。”凌霜华忙拉住她，“你要去哪里？依旧不打算回修仙界吗？”
鹤声摇头：“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她拍拍凌霜华的手，一点一点往后退去，最后利落转身，朗声道：“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多保重......玉光盯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句多保重，也包括我吗？
没多时，玉光也走了。凌霜华和凌小山带着孩子准备回仙音门。
凌小山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姑娘趴在他肩膀上，眨着眼睛不说话。他想了想，对她说：“那我们以后都叫你小满好不好？”
凡事小满，胜过一次大满。就让她这一生平安、简单度过吧。
途径一道尸骨堆叠，血腥味异常浓重的街道时，凌小山突感心中不适，他压了压，继续跟着师姐的步伐往前走。
越走，越不对劲。体内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一样，脑袋也愈发沉重，想要昏昏欲睡。
他低低唤了一声：“师姐。”
凌霜华转身，见他面色不对，立即扶住他探了探识海。
果然。
她结出一道封印符，打入他的识海中，这才勉强稳住心神。
*
缥缈后峰，玉光站在峰顶眺望千里之外的人间界，浣月和点星辰归来。
浣月率先道：“妖巢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震惊，连玉光都不得不给自己些许时间慢慢消化。
“数十万只妖，还不算那些封印的妖魂，全都不见踪影，此事恐怕是早有预谋的。”点星辰道。
“它们究竟想要做什么？”玉光眼底生了怒意。
光是一个清河县就能被一群封印百年的妖魂搞的乱七八糟，数十万只大妖加上妖魂，它们是想要天下覆灭么？
他静了静，问：“此事，四时那边是如何打算的？”
浣月与点星辰互视一眼，刚欲开口，一道曼妙声音就传来了。
“当然打算施以援手啊。”四时款款而来，落地时的清风掀动三人的衣摆。
她看了眼玉光：“怎么？以为我当真恶毒，天下大乱了也要坐以待毙？”
没等玉光回答，她笑出声：“别那样看待我，我只是与你们在某些事情上的观念不同而已，但并不意味，我们不可以殊途同归。”
玉光对此并不想说什么了，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很满意。毕竟现在大半个修仙界的门派都在仰仗她，只要她一声令下，没有谁敢不听从。
四时很快离开缥缈峰。
天门宗的祠堂突然亮了一下，储知贞从剑炉着急忙慌赶来，刚推门，就瞧见四时已经立在那里，面色严肃。
四时只扫他一眼，便立即吩咐：“群妖离开封地祸乱人间界，天门宗身为修仙界之首理当赶去支援。另外，安排其余门派抽调人手，驻扎人间各地，见妖杀妖。”
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储知贞还没从剑炉那头回过味儿来，愣在原地一声不吭。
四时回头，眉眼间怒色丛生，厉声道：“听到没有？”
储知贞这回回过味儿了，忙拱手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刚转身，四时又叫住他：“储知贞，有你爹的前车之鉴，我希望你可以规矩一点，否则我会亲手摘了你的宗主之位。”
储知贞顿了稍许，回身换了笑脸，将腰勾的低低的，十分诚恳地答道：“尊者放心，我定不会重蹈覆辙。”
四时走后，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宗祠内放着天门宗历代宗主的灵位，其中包括储山的。储知贞拿起储山的灵位，冷笑道：“你连我在他体内都察觉不到，还妄想掌控我天门宗，真是可笑。”
他走出宗祠，目光越过高耸的屋脊，看到阵阵青烟冒出，负手自语道：“乱吧，乱了才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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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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